莫兰看着东厢房内一片黑暗，心中不由一沉，她今日患得患失，总算是明白了那些伤春悲秋的诗句，这黑暗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深渊巨口，咆哮吞噬着她的恐惧。

程简，还活着吧？

陈管家见走在他前面一步的莫兰停下了脚步，不明所以地上前指路，“林公子就在最左边的那间厢房内。”

“他这一日可有进食？”莫兰问道。

陈管家摇摇头，“今日林公子特地嘱咐过我们不要打扰他，我们只敢把餐盘放在门口，不过他都没有出来拿。我考虑到他粒米未进，也是让厨房温热着稀饭小菜，等到他饿的时候再给他送过来。”

“辛苦你了。”莫兰轻声道，手指却是止不住的颤抖。

人真是奇怪，明明从上邽山过来的时候那么迫切，恨不得下一秒就要见到程简。现在站在东厢房的门口，离程简就隔着一道门的距离，突然有些害怕了。

莫兰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推开了门，屋内一股沉闷的煞气扑面而来。

辛歌落脸色一变，赶紧把正要进门的陈管家挡在了门口，笑道：“老人家，大晚上打扰您休息了。这里交给我们就可以了，您也回去休息吧。”

陈管家也觉得门一开之后，浑身骨骼有些挣脱不开的酸痛，自然也就答应了。

辛歌落目送陈管家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之后，赶紧关门，快步走到程简身边。

慕寒早就站在程简床旁，看着他面如死灰的样子，蹙紧了眉头，“程长老可是化神修为，如今又有了上品灵剑，居然还能被伤成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这么多人进来，他怎么没有察觉？”

莫兰侧手在程简的鼻息前探了探，指间轻轻缓缓的温热，她僵直的背脊微微放松了一些。

辛歌落快速捏了几个护灵决打在程简身上后，指尖凝聚着金黄色灵流顺着程简的额头流入他的体内，闭眼开始探灵。

莫兰、慕寒二人都不敢出声，屏住呼吸，生怕打扰辛歌落的判断。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的时间，辛歌落收回了探灵的灵流，神情肃色。

“如何？”莫兰问道。

“情况很不好。”辛歌落也不打马虎，“我竟不知道窦夫人居然还认识操控恶魂的人，程长老的体内脏腑都不同程度的受损，而且那窦家兄弟的恶灵还带着煞气，若是不拔除干净，只怕他们要把程公子体内都吃了个干净。”

慕寒一听，很是焦急，“这怎么可以！辛公子，请你救救我们的长老。”

辛歌落虽说不如阿慧尔那般天资聪颖，但好歹也算是热血心肠，而且他知道慧尔师妹十分看中程简，只能尽心尽力的医治好，不然回去非遭一顿恶骂不可。

“我尽量试试。”辛歌落一撩袍角，坐在床上，将程简小心扶起之后，双掌凝气，打在程简的背上。…

程简低垂着脑袋，眼眸紧闭，对外界发生的事情毫无感知，只是那额头沁出的豆大汗珠，能够看出他正遭受折磨。

一炷香之间后，辛歌落收回了运功手势，长长舒了口气，将气运回丹田。

莫兰二人赶紧扶着程简躺好，只觉得他脸色更加苍白，似乎比窗外洒入的月光还要清冷三分。

“大抵是将那些煞气从程长老体内拔除了。”辛歌落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些疲惫的说道，“我再用了三分灵流护住了他的灵脉，能够让他枯竭的灵流慢慢聚集，之后也能够用自己的灵流来修补脏腑。”

莫兰听后松了口气，十分诚恳地说道：“谢谢。”

辛歌落从袖中拿出一个白玉瓷瓶，倒出了三颗药丸，想要塞入程简的嘴里，“这是补气活络丹，能够帮助排除体内瘀血，补充体力。”

而程简似乎仍饱受体内五脏六腑破损的折磨，牙根咬得很紧，根本塞不进去。

“我来试试吧。”莫兰轻声道。

辛歌落看了她一眼，自然让开了位置，再从白玉瓷瓶中倒了三颗补气活络丹给她。

莫兰单膝跪在程简的床前，低头看着他那轮廓分明的眉眼，昨日他还笑着说要娶她，而今日她却眼睁睁的看着众门派围攻程简而束手无策。

“程简……”莫兰轻轻唤了一声。

程简似乎听到了莫兰的声音，手指微微一动。

莫兰伸手将他修长的手指握在掌心中，他的手指有些冰凉。

莫兰叹了口气，侧头靠近了程简的耳畔，气吐青兰，“程简，把药吃了好不好？”

程简那手指在莫兰掌心再次微微一动，似乎在安慰着莫兰。

莫兰眼眶微红，似乎下一秒程简就会睁开眼，眸中带笑，温柔地将她拥入怀中，替她遮风挡雨。

莫兰伸手将丹药放入程简口中，刚才还牙根紧咬的程简无意识地松开，顺从地将那几个丹药含在口中。

“乖。”莫兰鼻音浓厚，手指轻轻地在程简的脸颊上安抚地摩挲着。

辛歌落和慕寒对视一眼，觉得屋内他们好像变得有些多余。

“既然程长老已经把药吃了，今天晚上只要好好休息，等着药效发挥就好了。”辛歌落转头就要往门外走。

慕寒这小子对情爱之事比他更不通，甚至视为洪水猛兽，觉得程长老眼下无大碍了，冲的比辛歌落还快，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厢房门口，抢先一步走出门外后，才探头说道：“莫姑娘，你若是有事就叫我啊，我就在这附近。”

辛歌落跟着挤出门缝外，大叫一声：“我也一样！”

两人脚步声快速消失之后，这厢房之内恢复了一片静谧。

莫兰尽量将自己的呼吸放缓，她侧头靠在程简的床榻旁，仔细聆听着他的呼吸声。

天灵门的医术的确是高明，程简现在的呼吸频率恢复了正常，这让莫兰感觉到安心。…

第二日，辛歌落再来东厢房内，对程简探灵诊治一番之后，对他体内脏腑的恢复情况比较满意。

“可是程长老怎么一直没有醒呢？”慕寒疑惑道。

辛歌落估摸着说道：“我也不大确定，可能是窦家兄弟的恶魂也落在头部，之前拔除恶灵邪气后还需要一段恢复时间，可能再过几日，便能会醒了。”

可是第三日，第四日，直到第七日，程简还是没有醒过来。

辛歌落有些坐不住了，拿起程简的手开始探灵，随后又注入灵流到程简额头，疑惑道：“程长老身子虽然不算是恢复如初，但也算是大好了。按道理应该醒过来了啊。”

慕寒在旁有些着急，已经过了七天，程简还是没有醒过来。而紫空派现在都是石一舟说的算，指不定在景掌门面前如何编排程简。若是程长老连景掌门的支持都失去的话，这今后在修真门派，没有几个人会真心帮他说话了。

莫兰面色微沉，她想起了当时将程简场景改变送到闽越莫府的时候，系统有提过程简神识受损。

难道是那时候留下的后遗症？

莫兰赶紧在脑袋里将系统调了出来，想要问个明白。

系统似乎早就料到一般，声音十分委屈，之前就和您说过，强行介入其他角色的大脑中，可能会造成原主神识损伤哦。

“那程简现在是什么程度？”

类似植物人的状态？

系统与莫兰相处久了，也知道莫兰的脾气，见她一个眼刀飞来，赶紧道：我也不确定哦，毕竟你们人类的大脑构造涉及千万根神经，这是我们系统不可模拟的，我也只能根据数据分析来判断。

“这状态会维持多久？”莫兰提着心问道。

这个也不能确定哦。少则一天，多则十年，对于植物人来说，时间不过只是一个数量词而已。要看程简的神识什么时候恢复了才能知道他维持了多久。

莫兰被系统这毫无人性的回答堵了心，她啪地关了系统界面。

莫兰抬头看着辛歌落和慕寒那严肃的脸庞，微微摇了摇头，“程简如今神识有损，醒来的时间也不确定。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二位了。你们二位这几天都在莫府，若是有人问起你们来，很有可能会查到莫府。如今程简不能自保，我也只有筑基修为，只怕不能够护全诸位。”

辛歌落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是同意莫兰说的话，他这次也是背着掌门偷溜出来的，虽然有那防弹玻璃护身到了闽越，这短时间没有察觉，但是时间长了便不能保证了。

慕寒眉头紧锁，看着躺在床上的程简，一言不发。

莫兰知道慕寒对程简忠心耿耿，遂道：“如今程简平白无故遭受众门派的排挤围剿。慕公子是程简的心腹，这时候更是要韬光养晦，保存住程简在紫空派所培养的势力。等到程简醒来之后，自然会回去紫空派找你的。”…

慕寒有些震惊地看着莫兰，后知后觉自己陷入了牛角尖，还不如莫兰看的长远，只想着程简赶紧醒来后能够回紫空派处理一切，再次带领他们一起对抗外部攻击。

自己潜意识中，仍是想要躲在程简那强悍的羽翼之下。而如今，更是需要他成长起来，替程简保存住势力，磨亮能够让他披荆斩棘的武器。

“受教了。”慕寒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辛歌落看着慕寒风风火火的离开，再看着莫兰，温声道：“那我也先回天灵门，这几天怕泄露行踪，也没有和慧尔联系过，她肯定是等着着急了。我先回去把程长老的情况告诉她，她说不定能够有好的办法来救治。等过几日，我们再来闽越。”

莫兰摇摇头，“还是不用再劳烦你们了。如今程简体内灵脉已修复，神识受损难以用灵药恢复，这点我也知道。而且我也不打算在闽越别府长呆，陈管家已经派信去我爹那里。等到我爹收到信后一核实，也会戳破我的谎言。我不想我爹卷入修真界风波中，我待会儿也会离开。”

“莫姑娘，那你下一步如何打算？”

“也没有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等着程简醒过来之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辛歌落知道莫兰没有把话说明，但能够理解她此刻的警惕，斟酌地说道：“莫姑娘，若是程长老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呢？”

莫兰抬手摸了摸程简的脸颊，掌心一片冰凉，“程简能够守着我的尸体，等我四十九天。我也不能输给他了，多久我都等得起。”

辛歌落在心底叹了口气，这两人还真是一对命运多舛的苦命鸳鸯。随即拱手道：“也好。若是你真遇到困难了，可以飞灵传信给我。我不代表，也代表不了天灵门，单纯作为朋友来帮你。”

等到辛歌落也离开闽越之后，莫兰开始收拾行囊，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收拾的，她来时匆忙，就连银两银票都没带。

陈管家知道她要走时，显然有些惊讶，“林公子还没有醒来，大小姐您要不要再多住几日，何必再劳苦奔波呢？”

“不必了，我师兄受的是灵伤，现在身子也恢复大半，可以送回派里休养了。山中灵力充沛，更加适合他疗伤。”莫兰道，“若是我爹人来了或是送信来的话，还劳烦您和他解释一番。”

陈管家心道这修真之人行为的确是洒脱，全然不受规制礼仪所束缚，也不好再劝，“既然大小姐要走的话，如今林公子昏迷不醒，不如我派个莫府马车送您二位。”

“那谢谢您了。”莫兰局促一笑，“陈管家，我这里来的匆忙，身上盘缠带的不够多，您能不能从公账中支取一点银两给我啊，之后让我爹补上。”

陈管家慈祥笑道：“大小姐真是客气了，你是我们莫府的嫡女，虽然这里是别府，但是也是你自己家，何必如此见外。老爷在闽越也有几处庄子，收成都是我在打理，虽然今年洪水后收成不好，但还是有盈的。我待会儿便取一百两给您，够吗？”

“够了。”莫兰笑道。

陈管家派了一套马车，顺便点了两个护院帮忙护送，心想闽越离上邽山路途遥远，这来回约莫要三四个月。可是才到傍晚，那护院和马车都已回到莫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