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师爷出来前,琪姐儿是有点打退堂鼓,她只是想来看看海神祭祀,凑个热闹,没想到出了这茬乱事,还是安分守己,少与这些纷争沾边才好。
但说到底还是年少好奇的年纪,她们在下沙村长大,就连镇长里长都从未见过一面,今儿竟然有天大的贵老爷和她们一起参观祭祀,即便不知道这贵老爷是谁,但这对于平头老百姓来说,也算是一种荣耀。
琪姐儿眼神带着恳求,“刚才的确是挺乱的,但是现在这官老爷都出来了,只要通过检查了,我们就能够进入临海广场了。”
“对啊,从下沙走到镇上挺远的,要是什么都没看到,就太可惜了。”有了琪姐儿带头,其余姑娘胆子也大了些。
好姐妹们相互鼓劲,琪姐儿转头看着那临海广场上已经开了几个小口,由着那身穿锦袍的护卫把守,官府现在十分体贴,也安排了几个中年妇人负责检查女子,主要就是看看身上是否有带利器。
“我们手无寸铁,哪里会带利器。这样检查下来,说不定更好,更安全了。”琪姐儿说道。
莫兰在心中无力的反驳,最安全的地方才暗藏杀机啊妹妹,而且她不止带了一把利器,她还带了两把。
小姑娘们本就是玩心重,立马兴致勃勃地跟着那群等待进入广场的乡亲们一起排队,琪姐儿还十分热情地朝站在原地不动的莫兰招了招手。
莫兰嘴角勉强勾起了一个笑意,脚步沉重地朝着那群叽叽喳喳的姑娘们走了过去,灵剑属于灵器,非召不出,普通凡人的检查根本查不出来分毫。
因为事关得宠皇子的安危,所以把关检查也格外严格,等到天色渐入黄昏后,手无寸铁的莫兰跟着下沙姑娘几人才进入了临海广场内。
莫兰仰头看着那三人高的锻铜海神像,慈眉善目,手中拿着一神杖,稳保海面平稳,护佑出海人平安归来。
进入广场内的百姓开始在雕像前的贡台上摆放着祭祀用的水果和米酒,之后点燃红烛长香,虔诚地跪在蒲团上磕头祈福保佑。
在这群体氛围的感染下,那群小姑娘们也不再叽叽喳喳说笑,也开始学着其他妇人的动作,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莫兰手中暗暗捏显恶诀,十分不敬地打向海神雕像,那浅浅的荧蓝色灵诀围绕着雕像转了几圈后,淡如烟絮,散于空中。
平平无奇的雕像而已。
莫兰收回了手,转头看向远处东海,虽是入春,但是这海风时而猛烈,后浪击打着前浪,海潮卷起白色水沫,扑打在沙滩上之后缓缓退了下去,也不知此时的海妖藏在哪里?
临海广场西侧搭起了一个戏台,上面正唱着牌子曲,看着戏角们的打扮,似乎正在表演海神如何救助落难百姓的戏本,与海神祭祀这个主题很契合。…
“嫂子,你怎么不拜拜海神啊?”琪姐儿这时凑了过来,看着莫兰盯着远处台上戏班子发呆。
“我家里也不出海,想求之事不属于海神管辖范围啊。”莫兰笑着敷衍道。
琪姐儿煞有其事地摇摇头,“四海神明都是相通的,海神大人神通广大,若是你虔诚祈祷,他肯定能够帮助你的。去年隔壁村有个大哥上山采红菇去了,不小心跌落兽坑中,人是救上来了,但是昏迷不醒。他家媳妇着急,找了好多法子都不管用,最后求到海神大人这里来了,讨了一包香灰回去泡水给他家汉子喝,人过了几天就醒过来了。我爹当时守着茶摊子,好多人都这么说,海神大人真是显灵了。”
莫兰不想反对她,仍是笑道:“若真是这么神奇,能够让我家那位醒过来的话,我再给他捐座海神庙。”
琪姐儿听着莫兰的话,愣了愣,认真地盘算了一下,“嫂子,一座海神庙好像要很多钱啊。”
似乎完全相信只要莫兰一拜,海神大人就会显灵,她家汉子也会醒过来。
莫兰心想只怕更早醒过来的是海妖,现在这海神祭祀已进入到中途,潜伏在暗处的海妖肯定快要出现了。
“琪姐儿,你待会儿别乱跑,好好呆在这儿,我去四处逛逛啊。”莫兰画了一个驱邪阵在琪姐儿脚下,转身就走。
琪姐儿见简家嫂子仍然没有祭拜海神,心想她肯定是刚才夸下海口要捐庙,怕还不起愿才走的。
琪姐儿想到莫兰刚才给自己买了好几个蔻丹,心中对她的好感度倍增,也有意要帮帮简家嫂子,便走到海神雕像前,虔诚地跪下祈祷:“信女琪姐儿还请海神大人显神威,让简家大哥清醒过来,这样嫂子也不用整日守在屋里了。若是此愿望真能实现,信女愿再吃三年素,每日虔诚供奉海神大人您。”
莫兰浑然不知琪姐儿如此有心地帮她许愿祈祷,正手中捏着显恶诀走在临海广场上,那缥缈如烟的灵流若有若无,萦绕在广场各色人群中。
等走了一圈下来之后,仍然是半点邪祟的影子都没有发现。
“果然是筑基的修为太弱了。”莫兰很惭愧地叹了口气,她这段时间为了照顾程简,也为了隐藏修真灵气,鲜少入定修行。
这一下子给她分配个四星级的剧情任务,不知道今晚还有没有命回去见程简。
就在莫兰唉声叹气时,突然肩膀被轻轻打了一下,她顿时警觉,差点招出蚀暗。
一转头后,看到身后之人手中拿着一把青竹折扇,面容俊朗,却是不由咯噔一下。
这天大的贵老爷居然是南风蔚?!
南风蔚刚才从客栈中出来之后,虽然知府等人想要陪着他一同欣赏海神祭祀的节目,但是他却没有那个兴致,刚才且平了一场暴乱。
现在若还是前呼后拥,为了他的出场,隔开百姓每年一度敬拜海神的节日的话,只怕会让百姓寒心。…
如今虽在海田镇,远离京师,但是太子党残余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弃,而且父皇到现在也未下诏书改立太子,他走的每一步都要慎之又慎。
南风蔚周围都跟着隐卫,知府等人也摸不清这皇子的脾气,既然不让跟,也不好再说,生怕再次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只得让广场内自家的衙役们多盯着场内群众,省得那个不长眼的冲撞了皇子。
当在场护卫们看到皇子四处闲逛了几处后,脚步顿了顿,径直朝着在场一素衣女子走去,竟是用折扇打了打那女子肩膀,都呆了呆。
难不成是这女子挡路了?
不对啊,这广场那么大,那女子周旁还有不少空地呢。
“这姑娘是谁?”
知府转头看着知县,知县转头看着里长,里长呆若木鸡地摇了摇头,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们海田镇人口如今五千多人,今天海神祭祀这么大的活动,也有其他镇的人来,我也不知道这姑娘是谁啊。”随即眯了眯眼,“不过看着这姑娘盘头了,应该是嫁人了。”
知县转头看了眼知府脸色不大好,再看看那女子神情不善,赶紧催促着里长,“既然嫁人了,肯定是和她家的一起来的,快去打听打听!皇子可得招待好了,这事关我们海田镇、闽越府的分量,不可马虎!”
里长哆哆嗦嗦地去找人,脑袋发懵,没有想明白这姑娘和招待皇子有什么关系。
南风蔚并不知道自己这么一敲,居然被解读出别样的含义,只是看着眼前这女子转头后,虽然有些惊讶她眼底暗藏的杀气和狠绝,但仍是温声笑道:“果然是你。”
莫兰眼神一寒,脑袋里已是想到莫府犯欺君之罪的下场,想要给南风蔚打个忘魂诀。
“楚十六。”
莫兰听到这声称呼后,紧绷的肩膀一松,杀气转瞬即逝,神情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疑惑,装作辨认来人一番后,盈盈一欠身,“兰七公子,好久不见。”
“真是许久不见,刚才我都有些不敢确定是十六姑娘你。”南风蔚神色有些感慨,左右看了下四周环境,“姑娘,不如借一步说话。”
莫兰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是眼下局势让她不能完全相信南风蔚,虽然知道他与程简是挚友,但是其中还涉及都利益交换,若是南风蔚知道程简如今昏迷不醒,怕是生了其他打算。
而且她若是走了,这海妖待会儿出现了,琪姐儿她们就危险了。
“请兰七公子见谅,奴家今日是同其他人一同来的,不好擅自离开。您有什么话要问的话,不如就在这儿说吧。”莫兰轻声道。
南风蔚见她垂眸顺眼,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她躲在程简身后的怯弱样子,再想到前段时间修真界内传来的消息,遗憾感慨之情更甚,正欲说正事,但总算是发现了这楚十六青丝盘发,怔道:“你嫁人了?”…
偏偏这时假装路过的衙役听到了皇子这句话,赶紧转过身,嘴巴惊讶得合不拢,飞快地跑去找里长。
里长一听,更是两眼一黑,真是没想到他海田镇居然还暗藏着这么一尊大佛,再看那女子长得花容月貌,犹如画中仙子,敢情这是皇子的爱慕之人?!却偏偏嫁人了,皇子这会儿才知道,若是盛怒离开,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他海田镇啊!
南风蔚更是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竟是让闽越府一众大小官吏脑补出了棒打鸳鸯,爱而不得的戏码。
莫兰为了伪装成夫妻,当然是要盘发,点了点头,不说话。
南风蔚看到她发髻中简单地用一截红木当做簪子,穿着打扮也与周旁村民相同,不再是往日养在深闺养尊处优的怯弱小姐模样,想到她刚才那防备狠厉的眼神,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低声道:“自从程简离开之后,你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莫兰不知在南风蔚心中,她已经是个落魄潦倒被迫嫁人的形象,淡淡点头,“还算可以。”随即仰眸,索性装作什么都不知,“公子,你可是有程公子的消息?奴家呆在这海边小镇,更是什么消息都不通了。”
许是同情莫兰,南风蔚也将自己所知告诉了她,皞白派中秋灵武大会上众门派相逼程简后,程简彻底消失了。雀瑶宗临湘与其余十几个门派结盟,悬赏二十万灵石寻找程简下落无果。
“二十万……”莫兰冷笑一声,“人都消失了,临湘夫人还不放过他。这是多大的仇怨。”
南风蔚又道:“前段时间,我在修真界内也有一些能够用的上的手下,也派出去找了程简,也是无所收获。这件事情闹得挺大的,毕竟从皞白派里消失,好多修真人为了得到赏金,都守在皞白派门口,盘查从皞白派出来的弟子,气得楚石行掌门派了若干亲传弟子亲守上邽山结界,赶走这些烦人苍蝇,这些人才慢慢少了许多。”
“真是欺人太甚。”莫兰气得牙痒,“算起来程公子还是紫空派的长老,他们怎么不去柏步山守着?”
“据我探子回报,他们也不是没有守过,但是紫空派非常配合,石一舟更是将那些门派弟子亲自请入程简居住的七星岩内,让他们查看是否存在藏匿程简的蛛丝马迹。”
莫兰听到这茬,更是怒火中烧,只恨自己现在根基浅薄,不然非要冲到紫空派和石一舟一决死战!
“这石一舟真是落井下石的一把好手,景掌门能够忍受得了其他门派的人进入柏步山盘查自家长老的住处?”
南风蔚有些惊讶莫兰居然懂得修真界内这么多人物名字,心想程简以往事事都不瞒着这深闺小姐,不似他内敛隐忍的风格,看来这个楚十六是他要终身相伴的人,只可惜现在落到了这般局面。
“景年风那段时间病的很重,紫空派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交给石一舟来处理,所以这领外人盘查七星岩的做法,我也不确定景掌门知不知情。”南风蔚叹了口气,“现在他知情与否,就更不得而知了。”
“如何说?”莫兰挑起眉头。
“就在前几天,紫空派出了讣告,景年风掌门逝世了。”南风蔚转头看看那面相庄严的海神雕像,那跪在它面前的善男信女们手持长香,合手祈祷,世人皆苦,皆是生而赴死。
面对这个既定的结局,总是要寻找着些许的寄托,或是寄托在自身修真体魄,或是寄托在高悬神明之上,只求生时安稳,死而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