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能吃饭了，青峦选了一家离花姨小馆不远的餐厅。人不多，但饭菜还合胃口，至少许兮是这么觉得的，毕竟她对吃的东西要求一直不高。

三个人聊了许久，倒是青藤一再提醒青峦不要再用暴力解决问题了。可是青峦并没有听进去，只是很应付的回了两个字：“尽量。”

许兮也不是第一次见青峦武力值满分的一面，所以她也没有很惊讶。只是她没有想到，被青峦扇懵圈的是自己所在的那个学校的学生。

她倒是不在意这些学生回到学校会不会传她不好的事，但她可真是被那一耳光的声音给惊了，怕那个男生几天之内脸都是红肿的吧。

“这算不算散伙饭呀？”青峦饭后喝了一杯茶，看着对面两人随口问道。

“什么散伙呀。”青藤不快的说，然后看着许兮：“不参加颁奖典礼，直接回老家过年吗？”

许兮应声点了点头。

“兮子你把父母接到这边过年吧，省得你还跑回去。过年这些天，我们好来给你拜年。”青峦感觉自己提了一个不错的建议。

“对呀，兮子。这些年你总是一个人回去，今年还要一个人回去吗？你不准备带小南先生吗？或者小南先生不带你回他家去见见亲朋好友吗？”青藤疑惑的盯着许兮。

许兮低头，静静的看着杯子里还是上下微微浮动的叶片，她好像一点也不关心这些问题似的。

“这里没有‘年’，老家才有。”

回想从前，门口亲自贴上的对联，树腰缠上的红纸条，锅里点的长明灯，还有那夜里绚烂的烟花，凌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这些才是年，而不是大城市里的彩灯照亮街道，超大电子屏幕上出现一排红色的吉祥广告话语和安静绵长的夜。

“小南先生怎么说？”青藤很想问清楚。

许兮手指托起茶杯底，轻轻的用那细长白净的手指摩擦着透明的杯壁，恍若无神的笑了笑：“各自安好。”

“什么各自安好……”青藤低落又急切。

青峦对青藤的情绪嗤之以鼻：“这不是挺好吗？他们在一起也没多久，也应该给对方自由的空间。而且，他们也不是那种非要腻在一起的性格。”

三个女人的话题东扯西扯，坐了有半个小时便准备离开了。

“你们先走吧，帮我向花姨问声好。”许兮没有起身，端坐桌子前懒懒一笑。

青藤眼神一顿：“不要我送你回去吗？”

许兮摆头：“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和青峦一起回家吧。”

“哦，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微信。”

青藤说着便摆手跟着已经走开的青峦。

许兮偏头，手肘轻抵着桌面，手尖微微托起下颚看着窗外闪烁的路灯，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藏着无数人的欢声笑语，所有人的表情都充斥着最透明的烟火气，虽有低沉却也绚烂。

十分钟后，男生挎着背包从餐厅的另外一个位置走了出来，他直直的站到了许兮桌子斜对面。

“许老师……我没打扰你吧？”

男生说话的声音很轻浅，有些小心谨慎，他低眸静静的观察着许兮的神色。

许兮收起托着自己下颚的手，平静的抬起盯着桌前的男生，一语不发。

男生对于这样静默的许兮尴尬的笑了笑。

“之前在学校篮球场，我们有见过，那时……”男生说着便伸手指了指许兮的手掌，接着说道：“你还受了伤……”

“我知道，你们已经道过歉了。”许兮眼神空灵无度，好似有烟云飘过。

男生点点头：“这顿饭我可以请你吗？”

“谢谢，之前不是有送我一个钥匙扣吗？”许兮双手相合，指尖轻靠在一起。

“想要补偿多一些。”男生暖如旭日般弯着眉眼笑起来。

许兮看着那张明媚的欢颜，静落的神情微微抽动了一下，感觉迎面吹来了薄荷味的清风，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充满活力。

双手分开，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许兮伸手请那男生坐下，男生似得到肯定般，缓慢又犹豫的坐在了许兮对面。

“是有事找我？。”

男生游弋的目光聚拢在桌前，他似有些紧张的吸了口气，调整到自己认为最满意的状态才微笑着说：“确实有事想请你帮忙。”

许兮盯着男生，静着他接着说下去。

男生停顿了片刻后，无奈的挠了一下柔软的头发，尴尬的笑语道：“你应该认识夏导吧？”

许兮沉眉，没有回答，只是观察着对方有些不安握紧的手指。

“我妹妹很喜欢他，特别想要一张他的签名……”

“你直接找本人不是更好？”许兮冷冷反问道。

男生摇了摇头：“我一个学生在哪里能接触到一个大导演，我也是没有办法。但听说他现在的新电影是由你做音乐插曲，想必你一定能见到他。所以我想求你帮帮我。”

“倒是个好哥哥。”许兮轻声低语了一句，但并没有答应男生的请求。

“我知道这让你很为难，但是……我也实在是找不到任何人能帮我。”男生之前还微笑着的脸陷入了沉寂。

许兮身子摆正，平视着男生道：“宠爱妹妹也不是一切她想得到的，你都要去帮她得到。”

摇头，男生脸色有些难看。他越发沉下头，手指戳着桌角想了片刻后接着说道：“她是学电影的，夏导是她的偶像。”说到这里男生似乎想到什么不愉快的事，皱眉接着说道：“她不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所以我想鼓励一下她，免得她被其它的事给耽误学业。”

许兮起身，拿起身旁的衣服，直接的向外面走去。

男生困顿的跟着站了起来，目光随许兮的离开而转动，他紧跟了过去：“老师……”

“事情不大，但没必要跟了我一晚上。”许兮快速的穿上外套，理了理头发幽冷提醒了一句。

男生怔住，他断没有想到许兮一早就发现了他在跟随着她，心里一下有些慌张的解释道：“我只是怕打扰到你。”

“你已经打扰到我了。”许兮不在意那些辩解，神色定然的回看向男生。

男生语噎，低头愧疚小声说道：“对不起……”

“叫什么名字？”许兮素静的迈步向前。

男生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他莫名的盯着许兮。

许兮清寞一笑：“你不告诉我名字，拿到东西怎么交给你？”

“周季。”男生突兀的马上回答到。

听到名字后，许兮没有停留直接去结账离开。

男生慌乱的心终于归于平静，他站在人流中远远的看着那个黑色的身影消失。为什么会感觉那么紧张？明明是一个女人，怎么给人一种压抑又冷冽的错觉，和她对话也被压倒性的领着走，一点周旋的余地也没有。

长亭公馆——

许兮将车停好，远远便看到了铁门口站了一个人。

微弱的路灯下，那人看着并不是特别清楚，但看样子像是在门口等了有一会儿了。

许兮几步走了过去，近时才发现是顾秋日，他的手里还抱着小黑。

不等许兮打招呼，秋日已经正对着走来的许兮问候道：“兮子老师你回来了。”

“你是在等我吗？”许兮将车钥匙塞进包里，伸手就要接过小黑。

秋日自然很主动的将小黑送了出来，递到许兮的怀里说道：“南希回了西外，走之前让我来看看这小东西。”

许兮顺着小黑纯色泛光的毛发，目光委婉沉静。

秋日见许兮不发话，便接着说道：“听说过年这些天你要回老家？如果你不方便带着这小东西，南希说他可以带回西外照看。”

“我可以。”许兮突然抬眸，一脸澄澈清涧的盯着秋日回答道。

“你要带它回老家吗？”

“是的。”许兮悠然点头，怀里温暖的小黑正歪着脑袋东看看西看看。

“告诉南希，让他好好休息，别担心我的事。”

秋日听到许兮的这段话，应承的点了点头，“南希还说，如果有事就直接给他打电话。”

“好的。”许兮眸光一直落在猫身上，清隽翩然。

“那我先离开了，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秋日微笑里似有一万张落叶在蓝天下翻飞，透明的镜片里一双深邃似狐的眼睛点染了花颜。

许兮回应道:“同样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夜里一点，许兮练完琴静坐在没有开灯的窗口，周围的一切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她抱膝仰望着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的天空，一时陷入空冥。

好冷呀，明天早上就吃汤圆吧？

许兮这么提醒了一下自己，便从窗台走下躲在了被子里。

又是梦，一个不正常的梦。

她梦到自己死了，死时清清冷冷，没有什么遗憾也没有什么留恋，就那么埋于腐土，身化为碴，溶在了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直到最后化为空白，再无任何感受。

“你一定大哭过，虽有不舍，但还是哼哼唧唧的接受了这一切，因为时间消磨了你所有的情绪，连声音都给磨灭，所以你才会一点点放空，直到变得平静。”

那空旷的土地上，似乎有人站在上面说过这段话，像是说给她听的，又像是被风刮起的呓语，是一种荒诞的错听。

泥土下，没有森森白骨，而是欣欣向荣的蚁穴和蜿蜒的蚯蚓指引着生命的痕迹。

怎么不种一棵绣球花呀？

许兮醒来的那一刻，略感头疼。她记不太清这个梦的全貌，但是却还想吐槽自己那么喜欢绣球花，即使是死后埋进土里，那一定也要种自己喜欢的花来陪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