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衡看着对面那一袭青色衣裙，轻纱覆面的女子，难得地恍惚了一瞬，却又在瞬间明了：不过是场南城逢故人——

南城一别二十载，今日忽而逢故人。

道是故人非为故，原是君弟今方闻。

只不过他逢的不是故人之弟，而是故人之女。青色丽人趋步上前，微敛衣摆，执礼致意：

“少卿大人。贸然相请，还望海涵。”

杜玉衡亦拱手长揖，语含叹息：“温霖县主。不知县主相请，所为何事？”

“连环案。”

杜玉衡虽然已经料到顾青青通过林青云私下寻他，必定是与大理寺有关，却未料到竟然会是连环案……

他了解林青云，既然他能带着顾青青来，那么她必定不会因为是与凶手有什么关联。与凶手无关，却扯上了连环案——

“你想找行凶的蛊师？”

“正是。”顾青青也不藏着掖着：“有人中了蛊，十分危急，必须寻到那蛊师。”

杜玉衡没有问中蛊之人是谁，能让顾青青找过来，却又不明说，只能是不能明说之人。他看了一眼林青云，道：

“凶手还在追。线索只有之前说过的，尚且没有新线索。”

“凶手，我遇上了，而且有了一些线索。”顾青青从袖中取出一只小梅花镖：“我们已经知道凶手大致是谁，现在想要知道的是……凶手，到底在哪儿？”

杜玉衡接过那只梅花镖，细细端详，忽然目光顿住，他猛地看向林青云，神色间隐有惊愕：

“这是……”

林青云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道：“没错，是我的。”

那日从篍景的伤口处取出梅花镖时，他就认出来了。想了许久，才想起，这几只小梅花镖是他少时的小玩意，后来一次游历中，赠给了一位南疆结识的友人。

那位友人正是神月教之人，不过数年未见，他也没想到，这赠给友人的东西居然会在连环案的凶手那里出现。

“当年，我把这飞镖赠给了他，此后就再也没见过他。谁料，再见这飞镖，竟然会和连环案搭上关系。”林青云简要地把其中缘由讲了讲，又道：

“不过凭着这飞镖，倒可以猜出那凶手的身份，想必也是神月教的蛊师。”

他略去了有关篍景的事，只说凶手和梅花镖。杜玉衡也没多问，而是转向顾青青：

“县主既然有备而来，想必心里已经有所打算。”

顾青青从桌下取出一副图卷，缓缓展开：“烦请少卿大人在这图上依次标注出连环案所有案件发生的地点。”

“县主想借此找出他可能隐藏的地方？”杜玉衡抬手轻点地图：“但这些凶案地点分布几乎没有任何规律，死者之间也都没有什么关联。”

“我想请大人帮忙确定凶手大致的活动轨迹，看是否能从中发现些什么蛛丝马迹。”顾青青道。

“通过凶案地点确定凶手活动轨迹？”

“是。”顾青青轻声叹息，问道：“大人可知，蛊虫以何为食？”

杜玉衡忽然想起尸体上的小孔以及那些人异常消瘦的身体，眉心微蹙，瞬间心中有些不好的猜想：“是血肉？”

顾青青点头，道：“没错，是血肉。不但以血肉为食，而且还喜以血肉为床。尤其对于凶蛊而言，离开这些，便会迅速萎靡。”

“也就是说，凶手在拿受害者养蛊？”杜玉衡只觉心中一片愤怒，拿活生生的人养一群虫子，这是怎样残忍的人才能做出来的事？！

“极有可能。此外，因为凶蛊除了食他人血肉，每日还需以蛊师自身血液喂养，因此蛊师豢养凶蛊一般不会选择离自己太远的地点。”顾青青道。

“所以，每起案件发生的地点周围也极可能有凶手曾经落脚之处。”杜玉衡说到此处，忽然想到什么，目光渐沉：

“此前案件几乎每隔半月左右发生一起……从上起案件至今，已过半月……”

他没有说完，但在场的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凶手只要还在南都一天，就要想办法养蛊虫一天。若是普通的蛊虫，用其他兽类也可以代替。但是对于凶蛊，只能用人的血肉来供养。那也意味着——

很快就会有新的受害者出现。

甚至，可能已经有受害者出现，只是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

室内寂静一瞬，只余杜玉衡翻动图卷的声音。很快，他在地图上标记好所有地点，然后指着左上角西市中标记着“拾叁”的地方，道：

“这里就是最后一处案发地点，西市的北街三巷的九趟里。”

“北街三巷？”林青云看着那处地点，忽然看向顾青青：“青青，这地方……”

“就在我跟他交手之处附近。”今日翻看地图时，她特地留意了一下这个位置。“他看起来对此处也十分熟悉。”

“也就是说，他极有可能在此处附近活动过。”林青云道。

“他当时是从南边来的，逃走的方向也是往南边。”顾青青回忆起当晚的场景。

“南边？”杜玉衡忽然蹙眉：“县主是什么时候遇见凶手的？”

“三日前子夜过后。大人可是想到什么了？”

杜玉衡摇头，听见西市南边，他顿时联想到三天前夜里遇到的黑影。

“三日前不到子夜的时候，我在西市南街也曾遇到一个黑衣人，身形与凶手有些相似。”

“不是同一个人。”一旁的林青云迅速否定：“青青当晚是在我跟你见面的时候遇见凶手的。”

“为何如此肯定？未必不可能是我们先后分别与他遇上。”杜玉衡这会察觉出问题来了。林青云为何如此肯定凶手不可能是他所遇见的黑衣人？除非他已经知道那凶手的目的！

而顾青青又为何深夜会一个人跑到九趟里那么偏僻的地方？恐怕也与这目的多少有些关联。

“用膝盖想想也知道。他闲的没事一个人大半夜在街上乱转什么？等着被你们先后碰上？”

在杜玉衡面前，林青云向来都是理不直气也壮，根本分毫不怕他怀疑。反正就算露馅了，打死了不承认，杜玉衡也拿他没办法。

林青云想的一点也没错，杜玉衡还真就拿他没什么办法，听了他这么说，也只能轻飘飘地叹息一句：

“你又在糊弄我，青云。”

林青云啧了一声，不理他，不料却听到他又说：

“不过，说的没错，他夤夜出行，不会是闲着乱逛。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南都那么多次案件，他也就只在一个被害的书生家里现身过，足以说明他十分谨慎。所以，究竟是什么样的目的，重要到他露出行迹，还与县主交上手？”

“青云，你说呢？”

青云表示，不想说。心中暗骂，这个杜小衡越来越蔫坏了。不过，他不说，杜小衡也就只能嘴上损损他。他也不甘示弱：

“既然你觉得重要，那你在那书生家里查出来什么了？照你说的，那书生应该也挺重要……”

话到半截，他突然意识到问题——

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