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皎洁无暇，柔光笼罩在十三巷中。谁又知道，这看似祥和的静谧之下，竟然是死寂。

“凶手已经无所顾忌了。”林青云道。

或许因为已经暴露了太多，索性破釜沉舟、铤而走险。又或许十三巷本来就是他谋划中的一环……但无论如何，敢这样行事，显然不怕被人发现。

要么被发现已经不能让他畏惧，要么……

他已经没什么可畏惧的了……

一个无所顾忌的人，会做些什么？谁都不知道。

“必须得阻止他。”顾青青道。

无论他想做什么，背后又有些什么人，做着什么样的谋算，都必须阻止他们。

“先去杜木头那儿，从刚才追过去到现在，都没什么动静……”林青云道：“或许他们发现了什么……”

话音未落，忽然地面猛地抖动片刻，轰隆的崩塌声从远处传来。

顾青青和林青云两人猛地看向声源处，只见高大的树木缓缓倾斜，而后轰然倒塌。

林青云面色一变：“是刚才他们去的方向。”

“走！”

两人迅速朝树木崩塌处掠去。只见凌乱的断坯残垣之中，一颗巨木横倒在地。而那横倒的树木之下，赫然出现一个巨大的坑洞。

“这是……蛇殿！”林青云的视线定在坑洞不远处的一块断裂的石柱上。石柱上隐约可见雕琢的纹路，蜿蜒盘旋，俨然是一条长蛇。

据《南都志》中记载，废帝于下河街建蛇苑，苑中设蛇殿，供奉蛇祖。蛇殿下方，为万蛇窟，为万蛇生养冬息之居所。

如果这里是蛇殿，那么，出现在蛇殿下方的坑洞，就只有……

“蛇窟。”林青云道：“这极有可能是蛇窟。”

筹建十三巷时，工部正是考虑到蛇窟曾眷养过太多蛇，特地将此处附近空出，用重重树木和围墙圈了起来。每年还会着人来补种蓖麻，扑洒雄黄，以防蛇患。

但从今晚被召唤出的蛇潮，可见此地残余的蛇的数目依然不在少数。

一旁的空地上还有些杂乱的脚印，应该是杜玉衡他们留下的。

“少卿大人他们应该就在下面。”

顾青青砍断横在坑洞上方的枝叶，清理出足够容下一人的洞口。洞内黑暗无光，不知深浅。林青云掷下一枚石子，过了几息，方才有石子落地的回音传来。

“至少五十丈。”林青云有些诧异，五十丈深的蛇窟，也有些太深了。“而且声音清脆，下面应当铺了石砖。”

不过，要不是太过奢靡，也不至于天下万民怨声载道，反声四起。

“借用短剑应当没有问题。”

顾青青拔出腕间绑缚的短剑，轻挽剑花，时隔数年未用，倒还算顺手。林青云也取出方才从那黑衣人手中拿到的青余剑，晃动手腕：

“倒是派上用场了。”

他素来用不惯短剑，鲜少使用。

稍微晃动两下手腕后，林青云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点燃。火光映亮洞口，照出些许石板：“青青，我先下去探路，你来殿后。老规矩，击剑为号。听到我的信号之后，你再下去。”

顾青青点头：“云叔你也万事小心。”

“放心。”林青云应下，随后翻身跃下洞口。微弱的火光渐渐消失在黑暗中，良久，一声剑响，顾青青知道，林青云已经到了洞底。

正当她打算细细再听动静，忽然林中异响，顾青青不动声色地反手将短剑插回袖中，缓缓直起身。月光映照下，只见枝头上数道细长的黑影绷直了身体，下一瞬，似利剑般射出。

剑起雨落，腥风阵阵。

身后洞底，一声短促剑响传出。顾青青眼神微变，手中剑势加快。下方并没有兵器交击之声，十有八九是遇到了同她一样的情况。

但再快的剑也无法将这么多蛇在短时间内斩杀完毕。更何况随着周围血腥味越来越浓，蛇群也越聚越多。它们仿佛被激怒了一般，纷纷涌来。断裂的石柱上，倾塌的残垣中，黑色的细影密密麻麻。

蛇窟外面都有这么多蛇，下面恐怕只会更多。而且，下面空间昏暗，更难防备。想到这里，顾青青将剩下的蓖麻和雄黄快速洒在洞口，拔出短剑，持剑纵身跃下。

漆黑的甬道尽头，昏暗的烛光映照中，只见一地蛇尸和一堵沾满血迹的墙壁。并没有想象中铺天盖地的群蛇乱舞。

顾青青抬手敲响墙壁，没有回音，是实心的。可墙壁上也没有肉眼可见的缝隙，方才也没有听见石门开启会有的声音。

她蹙眉看向紧挨着墙壁处的半枚血色脚印，那应当是林青云留下的足迹。显然，人应该就消失在此处。可如果不是去了墙壁之后，又会是什么地方。难道是左右两边或者头顶上有什么机关？

正当她准备抬首观察，忽然，视线掠过脚印旁的一滴延展出一条长血迹的血滴——

不对！

这血滴……

她下意识想要跃起，只听头顶上咔嚓一声轻响，窸窣的声音传来，细长的黑影已经探出头。

下一瞬，脚下松动，短剑在石壁上刺啦划过，最终徒劳地跌入黑暗。风声阵阵，双手过处，没有任何着力点。顾青青握住短剑剑尾，按动机括，剑刃急射而出，在石板落下的前一刻，射出洞口。

咯噔一声，下落之势堪堪止住。她取出火折子点燃，打量四周。一望不到边际的黑暗中，隐约可见交错的木架。

借着微弱的光火，顾青青看准一处可以落脚之地。这处落脚之地位于交错的木架中间，大约三尺长两尺宽，足够一人容身且有缓冲余地。

头顶牵机丝摇摇晃晃，不知还能支撑多久。顾青青也不再犹豫，握紧剑柄，手中运力，按动机括，纵身一荡。牵机丝迅速伸长，带着她荡到木板上方。

顾青青足尖轻点一旁的木架，借力反身，顺手将剑柄系在木架之上，随后堪堪落到木板边缘处。

到了木板之上，她这才发现，这木架并非孤立，旁边影影绰绰，还有许多这样的木架。但置身黑暗之中，只能看见朦胧的轮廓。

唯一能够看清的，只有木板下连接的简易阶梯。她击响长剑，无人回应。显然，要么是林青云不在此处，要么，他现在没有办法回应。

无论是哪种情况，她现在都只有一条路，继续走下去。

找到林青云，或者，找到其他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