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比如,方才在来的路上还姐妹相称,一起巴结云鹤的徐贵人和柳婕妤一转眼就用眼神掐了起来,两个人谁也看不上谁。
这些大早上赶上来巴结太后的,大多是些在皇上面前露不了几次面,不得宠的嫔妃,她们只能常常来陪伴太后,依靠着太后照佛,在这宫中日子多少也能好过些。
苏悦收起目光,云鹤正在给太后揉肩,太后才刚刚起身,大概也没什么胃口,她命人做了一小碟小点心,一口一口喂给太后,待太后胃口开了,她才转过身子,一双带笑的眼对上苏悦的眼眸:“悦儿,皇祖母想喝些粥了,你盛些上来,别忘了小菜。”
苏悦低头“诺”了一声,手脚麻利地将药膳粥和小菜端了上去。
太后这才注意到云鹤身边这个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小姑娘,她看上去,竟然和只有十岁的云绣一般大小。
苏悦将碗放下,低头走开了几步,就欲退下。
“抬起头让哀家看看。”太后忽道。
苏悦愣了愣,她没有犹豫,依言抬起头。
明明是平平无奇的一张脸,可太后却觉得,这宫女有一双分外灼人的眸子,如璀璨星辰一般的眼眸,讨喜得很。
她点点头,示意苏悦退下,眼神扫过殿内候着的几位嫔妃,“都散了吧,哀家和鹤儿说几句体己话。”
那些在含寿宫内伫立许久,却连一句话也没同太后说上的妃子们只好各自散去,云绣也被她的母妃余嫔牵着,快步离开。
殿中只剩下太后和云鹤,还有苏悦在内的几名宫女侍奉在侧,“每次鹤儿送了膳食来,哀家的胃口总是要好一些,你改日,也给你父皇送一份去,他近日操劳着苏家那事,胃口不好,你送了去,他总要吃一些的。”
听到“苏家”两个字,苏悦脊背僵了僵。
云鹤很是善解人意,感觉到背后有一双灼热的眸子在注视着她,她淡淡一笑,靠进太后的怀中,“鹤儿知道了。皇祖母,苏家的事情不是已经处置过了吗,父皇怎么又开始操心了?”
“哀家也不太清楚,”太后叹了口气,“不过哀家昨日听千雪说,自从沧儿前些日子亲自去了天牢看老元帅,回来后心情就不太畅快,日日将自己埋在崇德殿处理奏折。”
云沧,就是如今的沧澜帝。
太后眉间多了几分忧色,“不知沧儿怎么就铁了心一定要处置苏老元帅,他可是辅佐先帝的功臣啊……”
云鹤见太后提起往事就有些头疼,忙用手指帮她按了按额角,柔声道:“皇祖母,鹤儿不认得那苏老元帅,但是鹤儿听说苏家的大小姐到如今都下落不明,一想到她与鹤儿一般大小,却要经历这些,鹤儿就觉得难过。”
太后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脸颊,“哀家也觉得那苏悦是个好孩子,你若是不忍心,哀家派人去找找。”
“皇祖母,您对鹤儿真好。”云鹤在太后怀中蹭了蹭,一双眸中全是笑意。
苏悦一瞬间就明白了云鹤的意思。
太后也曾是一国之母,小辈之间的那些伎俩,她不管不问,但不代表她都不知道。她一出手,那些在暗中蛰伏,盯紧苏家和苏悦的人,必定会有所忌惮。
况且,她们也无需担心沧澜帝和太后会知晓苏悦在云鹤这里,沧澜帝压根就没把苏悦一个小孩子当回事,太后也绝不会容许君家对苏悦一个小孩子用手段,沧澜宫中,对她而言真的是个相对安全的的地方了。
祖孙俩又说了些话,吉祥姑姑走了进来,“太后娘娘,唐太医来请脉了。”
听到是唐太医,太后颔首,不一会儿,吉祥便领着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那男人长相普通,属于一扔进人堆就找不着的类型,提着一个药箱,他进殿后行了大礼“微臣唐青参见太后娘娘,参见云鹤公主。”
苏悦在唐青进殿的那一刻,就已经将他的容貌记在心里。
“唐青,你来了。”太后看上去对唐太医很是器重,笑着命身边的宫女看茶。
唐太医将药箱放在一旁,从中拿出一方洁白的手帕,搭在太后的手腕上。片刻后,他皱了皱眉,“恕微臣多言,娘娘今日可是吃了什么大补之物?”
太后愣了愣,“哀家也是刚起身,鹤儿给哀家送了些早膳,哀家便用了些。”
唐青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娘娘脉象虚浮,气血过旺,火多且精亏。娘娘,微臣能否看看您方才入口之物?”
“吉祥,将东西端上来给唐太医过目。”太后似是安抚地摸了摸云鹤的脑袋,并没有太在意他的话。
她上了年纪,平日里便很是注意饮食,从不食用外来之物,也就只有云鹤,才能让她破戒了。云鹤还只是个孩子,她母妃死得早,这孩子从小便与旁的皇子公主沉默寡言一些,也是最亲近她的一个,即便是这药膳粥有什么问题,她又怎么舍得怪罪云鹤呢。
唐青从他的药箱中拿出一包长短不一的银针,取出一根,将几个碗中的残羹都仔细验了一番,又凑到鼻前闻了闻,不一会儿还伸出一根手指摸了些残羹,放在嘴里仔细尝。
“娘娘,”他依旧是没什么表情,无喜无怒,“这些食物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娘娘身子刚好,既要饮食清淡,亦不能太补。物极必反,云鹤公主,太后凤体尊贵,您日后还需谨慎啊。”
太后揽着云鹤,替她应道:“好了唐青,鹤儿不是有意的。哀家的身子,哀家心里有数,你且先退下罢。”
唐青退下后,太后安慰了云鹤几句,“鹤儿,你别把唐青的话放在心上,哀家知道你是好意。况且,你还救过哀家,若不是你,哀家早就……”
她想到那日,至今她的记忆还是恍惚的。也不知对方用了什么功法,那一日含寿宫中的侍卫和宫女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她一个人被困在内殿,喊破了嗓子,也没人能听到她的求救。幸好是小云鹤恰巧来看她,或许是因为她是小孩子,心思单纯,她无意间闯了进来,这才将她带了出去。
那年,小云鹤才七岁。
小云鹤才刚刚失去了母妃,恰好她最宠爱的女儿也离世了,她伤心得难以自持,也是小云鹤常常来陪伴她,与她一起度过那些难熬的时光。
她从未因为小云鹤是她的孙女,便觉得小云鹤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相反,这么多年来,这些事她都一直铭记于心。
云鹤甜甜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皇祖母,我母妃走得早,您又对我那么好,我最喜欢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