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回，她的手扑了个空，琅琊的神色微顿，他的剑眉微微蹙起，很是认真地说了一个字：“脏……”

苏悦的心脏猛地一滞，她想起来了，三日前她带着琅琊头一次回苏家，就遭到了君清玉的冷嘲热讽，没想到，琅琊心里还紧紧执拗着这个，将那个“脏”字记得清清楚楚。

他的心思单纯，自然不知道君清玉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性子，只觉得是因为他，苏悦才被人嘲讽。

苏悦心里有一片柔软忽的被触动了一下，她扬起唇畔，悠然一笑，“不脏，谁说牙牙脏，谁就是坏女人。”

她拉过琅琊的手，牵着他，两人的个头都不高，琅琊又奇瘦，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毫不费力，很快，苏悦便趁着旁人不注意，在一声喝彩声中，带着琅琊溜进了十方赌坊里头。

苏悦往看台上那么一看，果然就看到了那名“赌圣”正在台上表演他的赌术，不过，今日他似乎是并不打算将他那一套赌石的技巧搬上台面给众人瞧瞧了，而是选择了赌坊中最为普遍的摇骰子中的赌大小。

这样的赌术在民间也有不少个中高手，因此也较为具有观赏性。

苏悦运气不错，正好赶上了穆二少的开场戏。

与市井赌坊不同，今日十方赌坊上贵宾席坐着的几乎都是京城贵客，就连大厅也是坐满了，反倒是真正的赌徒都是人挤人地站着，一双双眼紧紧贴着穆二少的手，仿佛只需要认真看着，就能从穆二少这里学到些什么似的。

只见穆二少不紧不慢地从紫檀木方桌上悠悠拿起三枚象牙骰子，手轻轻扬起，三颗骰子在空中划过一道悠扬的弧线，同时，另一只手迅速拿起金色托盘内的骰盅，刹那间，三颗骰子稳稳地落在了骰盅内，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响声。

仅仅是这一番手法，苏悦就知道，这什么劳什子赌圣，确实是有几把刷子。

“好！”还未开始表演，穆大少便带头鼓起了掌，他这一嗓子吼下去，无数的赌徒也跟着喝彩起来。

穆二少却是对周遭的赞扬置若罔闻，他嘴角微勾，手中动作不停，那一口小小的骰盅和几粒骰子在他的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轻盈的跳跃、翻转，叮叮咚咚的声音煞是好听。

“咚”的一声，穆二少的手指猛地停住，将骰盅倒扣在桌上。

赌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众人都是屏息凝神，一刻也不敢打扰。穆大少也是有些紧张，他的手按在骰盅上，半天不敢揭开，反倒是穆二少神色轻松，情绪淡淡，仿佛对方才的结果已经牢牢掌握，再无悬念。

“大哥，开吧。”穆二少风轻云淡道。

听自家二弟这么一说，穆大少心里也有了底，他嘿嘿笑了几声，将骰盅揭开，定睛一看，三个骰子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起，每一个骰子面朝着上方的，都是耀眼的六点。

穆大少面上喜色顿显，“十八点！”

台下一阵欢呼声，三个骰子，每一个都是一点至六点，加起来一共是十八点，这已经是这三个骰子中能开出来的最大的点数了！

掌声经久不息，穆大少也是笑的合不拢嘴，这一场表演的效果越是好，他们原原本本将十方赌坊吞并的可能性就越是大！

苏悦若有所思地跟着人群鼓起了掌，十八点，确实有些能耐。

这时，苏悦的耳边忽的传来一阵惊呼声，“大小姐？”她侧眸看去，一名大约五十岁上下的老伯在她身旁站定，他穿着朴素，但看上去神采奕奕，眼神中颇有些不可思议，“大小姐，您没事了？！”

苏悦也见这老伯有几分眼熟，她多打量了几眼，奈何却是实在想不起来。

好在老伯下一句话就提醒了苏悦，他像是已经笃定了苏悦的身份，又走近了些，“大小姐，您不认得我了？我是福伯啊！”说罢，他一双老眼中竟是有了些湿意，自言自语道：“也对，苏家分家的时候大小姐才五岁，不记得也是有的。”

苏悦的记忆里，好像的确是有福伯这号人物。

她仔细回想了一番，这才想起来，在苏家还没有分家的时候，家里的确是有一个管家，叫福伯，苏悦与他很是熟络，几次三番在外闯祸，不敢告诉苏慕和叔伯，都是托福伯帮她摆平的。

这么一想，苏悦也是微微有些动容，她没想到，过去了这么多年，福伯遇上了她，竟然还能一眼认出她来。

她弯了弯眸子，“福伯，您怎么来了。”

不说还好，一提到十方赌坊，福伯眼中的愁色更浓了，他叹了口气，“大小姐，您忘了，这十方赌坊，曾经可是在老仆的手中慢慢做起来的，如今……唉！”

抬头看了一眼那些看台上的穆家少爷们，福伯的语气中透露着许多的心酸与无奈。他是苏家的老人了，甚至于是苏悦的爷爷苏慕那一辈的人了，见证了苏家的兴起。苏慕带兵打仗，而福伯则在京城一点一点为苏家攒下家底，林立起一家一家的店铺，这才有了苏家身为四大家族之首的底蕴。

可如今，这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福伯心里颇有些感叹，还好，大小姐没事，他这些年虽然身不在苏家，却一直挂念着苏家，此前他还曾经偷偷回苏家去看过苏悦，有时看到她受了欺负，也会尽力为她打点……这也是为何，过了这么多年，福伯还是能够认出苏悦来。

前些日子听说了苏家的事情，福伯心中难受了好一阵，这几日听闻十方赌坊要出售，他匆匆忙忙赶来，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苏悦。

比起福伯的感叹颇多，苏悦的关注点却不在与此，她最在意的是，十方赌坊最开始是福伯一手做起来的？听他的语气，苏家还有许多产业是出于他之手？

难怪，其实苏悦有时候也挺纳闷，沧澜开国不久，苏家的建立也是在这几十年之间，以爷爷的性格，怎么都不会将他与药铺、赌坊、青楼这样的产业联系到一起。爷爷一直以来都是一名带兵的元帅，从未涉猎过商业，苏悦其实也一直在想，苏家原本的那些产业一定是有一个拥有商业头脑的人在经营的，但她没想到，这个人就是苏家的老管家，福伯。

真是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她还正愁着苏家眼下无人，就算收回了十方赌坊也难以经营下去，上天就将福伯送到了她的面前。

“福伯，不瞒您说，今日我来，就是为了收回这十方赌坊的。”苏悦弯了弯唇，将自己的打算托盘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