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走了,白布盖上了她的脸庞,徐柯看着她被推进火炉之中,然后变成了瓷瓶里的灰烬……
徐柯再也不想回家了,他把姐姐的骨灰放在家里供起来,家里依然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像是不断提醒着徐柯那些血腥的过去。
徐柯开始失眠,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清晨时分,天色微亮,徐柯会像一个幽灵一样在外面游荡,他沿着逼仄而森然的小巷,贴着冰冷的墙,漫步目的地行走。
某一天清晨,徐柯又像一个幽灵一样在街道上游荡,灰蓝色的苍穹之上,有一群鸽子啪啪扇动翅膀飞过,徐柯毫无意识地跟着鸽子往前走,不知走到了哪个地方,远远地听到了悠远而动听的钢琴声,循着琴声走过去,看到了掩映在树木之后的一个小小教堂。
这个教堂像是一个童话中的小城堡,红色砖墙建筑,教堂上面漂亮的玫瑰窗下方写着“圣恩堂”三个字。
门口的小花园里种着各种颜色的蔷薇月季玫瑰,在清晨无人的寂静中生长、蔓延、凋谢。
沿着小花园中间的白石子过道走过去,徐柯推开了教堂虚掩的木门,看到教堂的尽头有一个高个子的男人坐在晨光下优雅地弹着钢琴。
徐柯坐在教堂中间的木头椅子上静静聆听,教堂空阔而旷远的穹顶回荡着钢琴空灵的乐曲,徐柯低下头,泪水从脸庞滑落,滴落在布满伤痕的手上。
旁边的座位上悄无声息地跃上来一只猫,它端坐在徐柯的旁边,安静地陪着徐柯。
一曲终了,钢琴前的男子收拾了乐谱,合上了琴盒,从钢琴前转过身准备离开,就看见前排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少年。
少年的脸上还挂着泪痕,眼里含着泪花,旁边坐着一只黑猫。
黑猫轻盈地跳到男子身边,男子伸手把黑猫抱在怀里,摸了摸它的头,黑猫“喵呜”一声,将头靠在男子的怀里,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少年抬头看着面前站在晨光之中的男子,他鼻梁高挺,高眉深目,瞳仁深黑而明亮。
他个子很高,身形瘦削,穿着白色衬衣和黑色西装裤,干净得像枝间的玉兰,洁白得似精美的瓷器。
“你是来做清晨弥撒的吗?”面前的男子抱着猫,嗓音低沉而有磁性。
少年摇摇头。
面前的男子伸出手擦干少年挂在眼角的泪珠,轻声问道:“怎么不去上学?”
少年依然摇摇头。
教堂的花窗外是晴朗湛蓝的天空,白云在教堂的地板上投下阴影,男子抱着猫坐在少年身边,安静地陪着他。
“我有罪……”沉默中的少年终于开口说话。
“人生来就是有罪的。”
少年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渗出来:“因为我的出生,爸爸丢掉了工作,妈妈总是跟他吵架,爸爸就杀死了妈妈,这都是因为我,全都是因为我,我有罪……”
“信徒所遭遇的每一件事,都有神的美意。”
少年哭得更伤心了:“我姐姐死在了我的怀里,如果她不救我,她就不会死……我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要活在世界上,我是别人的累赘,是杀人的凶手,是天煞孤星……”
男子伸手将少年揽在他的怀里,柔声说道:“在人生的旅途中,我们经常遇到崎岖不平的道路,更会遇到黑暗和暴风雨。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一直生长在顺遂理想的环境中,我们放眼这个世界,很多人抵抗着战乱,很多地方忍受着饥荒,再加上人与人之间的仇恨、嫉妒、猜疑、争吵,让这个社会变得紊乱。如今我们在世界上所忍受的苦难,就是天主所给的,目的是为了使我们能赢得生命的王冠。”
少年在男子的怀里泣不成声。
男子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轻轻地擦去他脸上的泪水:“我们的人性是软弱的,受到磨难打击,难免会悲伤痛苦。你那永生的王冠,就隐藏在这些痛苦里面,所以你要赶快擦干悲痛的泪水,勇敢地站起来,迎接艰苦的未来。”
少年在男子怀里点点头,男子的身上带着冷杉的清香,像是清晨山间的溪流,干净,充沛着热烈的生命力。
少年哭累了,感觉靠在男子身上很长时间,很不好意思,于是吸了吸鼻子问道:“你是教堂里的神父吗?”
“是的。”
“可是我在电视上看到的神父不是这种装扮……”
“今天没有清晨弥撒,所以我没有穿神父的衣服。”
“我可以加入教会吗?”
“可以。”
“我该怎么加入教会?”
“这个礼拜天来参与弥撒,我会给你领洗,你就成为我们大家庭的一员了。”
少年心中升起了活着的希望,涌起一种归属感,他感到身体在舒张,久违的愉悦,让人想要大声喊出来。
少年告别神父,快乐地穿过花园,穿过拥挤的街道,回到寂静无声的家中,他脱了鞋,光着脚,安静地走到姐姐的骨灰坛面前,抱着这个小小的瓷瓶说:“姐姐,今天我遇到了一个很善良的人,如果你和我在一起就好了,他一定也会把你从深渊里救出来的……”
从此之后,教会成为了徐柯人生中最喜欢的地方。
徐柯放学之后依然还会继续收垃圾卖垃圾,但是每次去教堂的时候,徐柯都会沐浴换上干净的衣服再去教堂,晚上有时会在教堂吃晚饭做晚祷,周末会起得很早先来教堂打扫卫生做准备工作,是一个虔诚的信徒。
也正是在教堂的时候,徐柯认识了楚冰妍和楚临东。
第一次见到楚冰妍的时候是在一次弥撒上,楚冰妍和家人一起来教堂做弥撒。
徐柯永远记得那一天,那是一个清晨,教堂上方的鸽子啪啪扇动翅膀飞过碧空如洗的天空,楚冰妍走过教堂的小花园,栅栏里的蔷薇花枝勾住了她的裙摆,徐柯走过去帮她撩开蔷薇花枝,手指被花枝上的刺扎伤了。
楚冰妍伸手抓住徐柯的手指问道:“你没事吧?”
徐柯迅速把手指从楚冰妍手中抽出来放在身后,低下头后退了半步,跟楚冰妍隔开了一段距离:“没事……”
楚冰妍笑着说道:“谢谢你……”
徐柯依然低着头,低声说了句:“不客气……”
楚冰妍笑起来,目光像是秋日的暖阳:“你没事的话,那我先进去了。”
徐柯:“嗯。”
楚冰妍从徐柯身边走过,带起花园里蔷薇花的香气,徐柯看着楚冰妍苍白的脸颊,漆黑如瀑的长发,轻盈的步伐,感觉她像是一只猫,那只徐柯第一次来到教堂时安静坐在身边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