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孟，这边加一份茄子！”

“哎，好！老板稍等啊！。”

“老孟，这边收拾下。”

“来了来了！”

“英子，快出来招呼客人啊！”男人的嗓门很大，手上的动作不停，脸上是碳火缭绕的痕迹。

孟家的烧烤摊忙的热火朝天，在路云街，最好吃的莫过于他们家的烧烤。

孟祥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被碳火熏腾的汗水浸透了体恤，毛巾也湿哒哒的搭在肩膀上。紧凑的生意无端的让人生出恼意。

“来了来了，你催什么吗？”女人穿着围裙，急忙忙的跑出来，手里还有未擦干的油渍。

临近夜半，小弄堂里依旧热闹不止，琳琅满目的小摊子，孜然辣椒和炭火熏染出浓烈的香味，芝麻肉饼的咸香夹在臭豆腐中若隐若现，摊位小灶上文火煨着的骨汤，咕嘟咕嘟的翻着白浪，翠绿的葱花点缀在碗底，大锅蒸腾，饱满的混沌腆着肚子漂上来。

碗筷碰撞与吆喝相呼应，空气中漂浮着各种小吃的气味，男人们打着赤膊，啤酒白酒轮番上场，兴致上头，吹几句牛逼，喝一口酒，家里的女人们搂着孩子，时不时的喂几口，听着男人们说着白天的事。

“孟渝，后面收拾好了没，赶紧的出来给前面老板们把桌子收出来，磨磨蹭蹭的！”

梁英一个人忙不过来了，对着后面又是一声吼。

今天孟家的生意格外好，快放假了，客源又多了一倍。从下午五点开始，孟家烧烤摊的位子就没有空出来过。

女孩从后厨出来，手里提着一个红色的小桶。

有些熟悉的食客看见孟渝，都笑着点点头。

孟渝回了个微笑。

“我说老孟，孟其呢？一男孩不让他来锻炼锻炼？你家孟渝都高二了，正冲刺的时候，你让她来做这个，不大材小用吗？”出声的是孟福的邻居。两家人离得近，孩子也在一个学校上课。不一样的是，孟渝常年稳坐重点班年级第一，他家小孩就在吊车尾。

家长好像都偏爱努力的小孩，努力听话又懂事，长得还好看的小孩就更偏爱了。

孟福的脸一直是红的，男人的打趣，他也没回应，嘴唇蠕动好像有什么想要反驳，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憨厚老实的脸上只多了一点不满，嘴唇紧闭，埋头干活。

梁英最听不得别人说这种话。

算账的动作不停，嘴巴也没闲着。

“老李，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高二怎么了，再说了，自家家的生意孟渝平时来帮忙，不应该吗？你吃的东西都是孟其穿的，怎么不见你说。”

男人撇撇嘴，嘴巴里继续嘟嘟囔囔，“要是我家姑娘，我舍不得让她出来。”

梁英还想说什么，后面新一桌的客人又来算账，她也懒得去争执什么有的没的。左不过让他说几句，又不会少一块肉。

小巷子口传来一阵打闹的玩笑声，一群男孩笑嘻嘻的走过来，孟其背着包，看见自家的摊子，一阵风似的跑过来。

“妈，快，空个桌出来，我朋友们来了。”

孟其之前提过，这次他考试进步多亏了他同桌，说什么都要请人家吃个饭，让梁英给留个位。梁英答应的好好的，但是忙起来谁还记得这些小事，眼下位子都坐满了，也不能让人起来吧。

“妈，你是不是忘了啊。”孟其一看现在的生意，就知道自己的没戏了。但是他朋友现在都来了，都约好的，现在这样，他面子往哪儿搁啊。

“妈，你真是…”

梁英也不太好意思，眼下隔壁桌还在等点单，她推着眼前毛躁的儿子，“这样吧，里面还有张放东西桌子，你去问问你姐现在用不用，不用的话给拿出来，到院子里找个地摆上。”

孟其还是有点不开心，但总是好过没有。

孟其赌气似的一甩包，直接冲着后厨跑进去。

“臭小子。”梁英差点被他甩到。要不是现在人多，准要好好教育他。

孟渝拎着桶，推开小门，孟其来不及闪开，和她装个满怀。

“诶！”女孩下意识的将手中的垃圾桶提起来。

孟其垫脚，赶紧避开他姐手上的东西，地面上都是竹签和残留的油渍。男孩鲁莽的很，只顾着避开，脚下踩滑，一屁股摔在地上。

“艹！”

“整天毛毛躁躁的没个正形，催魂的一样！”孟福对于自家的倒霉儿子，教训是常事。从不藏着掖着。

“没事吧孟其？”孟渝赶紧蹲下去，想要扶他起来，但是又碍于手上有油，不知该扶还是不该扶。

“孟其，快起来，别在哪挡事。”这是来自他妈的嫌弃。夫妻俩忙都忙不过来了。

“姐～”孟其双手撑在地上，一手的黑色油污。洁癖如孟其，恶心的直反胃。

“你还好吧，起得来吗，来，拉我胳膊。”孟渝伸出胳膊想拉他起来。

孟其摆摆手，他满手的脏东西，就不往他姐身上涂了。

孟其的动静不小，周围的食客和他朋友免费看了场戏。

地上的男孩懊恼不已，白白出了一场丑。这个年纪的小孩自尊心最强，孟其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

在坐立的一群食客中，站立的年轻男孩们格外瞩目。尤其是那个穿着黑色球衣的男生，格外吸引人。

一八几的大高个，身形修长，腰侧抱着个篮球，外露的小腿和手臂上都覆盖这一层匀称的肌肉。

下搭的刘海因为打球，男孩直接用发带束上去。男孩生的倒是俊美，只是眉宇间带着淡淡的不羁放纵，看上去不好惹。那双黑色的眼睛，即使是在笑，也让人感觉邪异。

程钊做了个手势，他旁边的男生随即上前帮忙。

“孟其，不是吧，起不来了。”穿着红色球衣的男生大步跨过来，一只手就将孟其提起来。

“是不是男人，怎么这么怂，艹，你怎么这么重。”孟其的大书包里装了不少东西，男生一只手还没抬起来。

“卧槽尼玛，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好吧。”孟其颤巍巍的伸手从屁股后面拔下一支竹签。

黄色的竹签尖端还有点红色的血迹。看上面的深度，应该戳的不浅。

“嘶。好疼。”男生唏嘘。

孟渝：“……”

孟其：“艹。”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中奖了你孟其。”男生举着孟其的竹签，掏出手机，准备记录下这一时刻。

“闭嘴吧你。”孟其没好气的白了一眼男生，一把抢过竹签扔的远远的，“人干事？快，你还不掺我一把。”

“你不可以嘛。”嘴上不情愿，但男生还是伸以援手，助力他的好兄弟。

孟其将书包取下来，然后换了幅笑脸对他姐。

“姐，我妈说里面的那个桌子能用，你看看能不能清出来，我给搬出去。”

“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孟渝说话柔柔的。

今晚的生意比较好，她猜到孟其可能会没有桌子，提前在后厨给他准备好了。

“谢谢姐啊。姐姐就是好，长得好看，想得也周到，人美心善。”红球衣男生倒是不见外，上来就攀关系。

“这是我姐，你滚一边去。”孟其格外嫌弃男生的谄媚。

“不用。”孟渝摇摇头。这又不是什么要紧事，而且，她和男生没有那么熟，男生的油嘴滑舌，她不喜欢。

“桌子在后面院子里。阿其你带他们进去就行了。”

“谢谢姐！”自家爸妈不靠谱，还好有个靠谱的姐姐。

孟渝浅浅一笑。然后继续去外面收拾东西。因为之前的事情，孟渝现在对男生的好感值异常低。尤其是看起来不正经的。

在孟渝看不见的地方，孟其给了红球衣男生一肘子，说话也没有刚才的温柔。

“我可警告你，离我姐远点，别装不三不四的，她不喜欢。”

“诶知道了，知道了。我哪有，真心夸还不行。”男生不以为然。孟其提到他姐就像变了个人，男生摸着胸，被杵的地方还挺疼的。

“程钊，过来了。”红球衣男生向外招手。

外面的男生还在打闹，黑球衣男生将怀里的篮球砸在另一个男生的怀里，嘴中笑骂着。

男生的动作没什么特别，但是他做出来就感觉特招人。

有几桌小姑娘已经蠢蠢欲动。

孟渝没戴眼镜，看不太清。她注意到男生手上带着一块手表，孟渝觉得有点熟悉，眯着眼，想看的更清楚些。

男生好像感觉到什么，转头看过来。孟渝还是没能看清他的面容，连带着他的手表，也没看清。

孟渝飞速低下头。贝齿轻咬下唇，心跳略加速。

被抓包了。

“噗。”隔的不远，男生们的笑也不掩饰。

他们肯定在笑她。小姑娘笃定。

孟渝莫名的烦躁。一种害怕被误会的情感尤为强烈。

“小姑娘，长大了哦。”小卖部的老板娘也笑着打趣。

“喜欢就去要个联系方式。”小姑娘平时安安静静的，第一次有失态的表现大家都愿意逗逗她。

孟渝心一惊，心头不喜，下意识的反驳。

“没有。”

水乡的姑娘说话哝软，和北方的直爽不同，孟渝的反驳在他们听起来也像是撒娇，颇有欲盖弥彰的意味。

“好好好，小渝说什么就是什么。”老板娘说完其他人笑的更大声了。

孟渝手里揪着抹布。小小的方块被她绕了几段，她不敢抬头。小姑娘鲜少与人反驳，也明白多说无益。

少年长相出彩，在他们眼里，小姑娘喜欢是人之常情。

男生们的谈笑声更近了。

烧烤摊前摆了很多桌子，供人行走的通道很窄。孟渝避嫌，特地往里面缩了缩，避免碰到他们。

孟渝只盼着他们快点过，自己好过去收拾东西。

然而，事与愿违。

“姐姐好！”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孟渝抬头，又是个不认识的男孩子。

男孩脸上挂着笑，之间的距离有些贴近，孟渝攥紧了小桶，下意识的倒退。原本就是慢热的性子，不善交际。突如其来的问好让她有点手足无措。

“那…你…你好。”她皱着眉，不确定的回答。

“噗。”后面的男生都笑扑了。

“姐姐你真好玩。”男生们笑的开怀。

孟渝干笑。

她其实不理解这种莫名的示好。

“早就听过姐姐人好，现在一看真的是，程钊是吧？”像是故意的，男生回头，问了最后的那个人。

徐自由人如其名，天生自由爱不羁，敢闯爱作死。

程钊不近女色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经常玩一起的朋友就喜欢这样打趣他。徐自由百试不厌，不过程钊就是不理他罢了。

徐自由也没想过自己能得到回答，有个白眼都已经算程大爷今天心情好。就是看孟渝挺关注程钊的，他嘴欠的毛病又犯了而已。

徐自由还想和孟渝搭讪。

然而下一秒，程大爷就亲自打了他的脸。

“嗯。”

凉风裹着一层低哑的男声，轻淡的，仿佛一吹就散。

徐自由露出一副见鬼的表情。

孟渝全身像被微弱电流穿过，酥麻不已。

她是个声控。

重度声控。

男生只一个嗯字就让她酥红了耳尖。天生对声音敏感，她也控制不住。

孟渝和程钊的视线相撞。

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了…男生的手表。

不一样…

孟渝失望的低头。心中的期盼再一次落空，说不上的落寞。晚风吹拂起上衣的侧摆，垂落的发丝跃动，昏黄的光影打在女孩的侧脸，朦胧又多愁诗意。

男生们不禁多看了几眼。女孩柔和似水，只是看着她，浮躁的心绪便有了纾解。

程钊挑眉，戏谑的看着女生的表情。他偏头看向手腕，黑色的运动表挎在上面。比起人，她好像对这更感兴趣。

就喜欢这？

徐自由回过神，猜测的视线在两人之间相互回转，然后嘿嘿嘿的露出猥琐一笑。

孟渝将身子侧到里面，她的态度挺明显了，男生们也不自找没趣，推推搡搡的进去。

在满是香料和炭火的包围中，孟渝清晰的感知到一股冷冽的味道。小勾子似的戏弄她的鼻尖，隐约不明的试探。

程钊身上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木调香。错过的时候，黑色球衣划过她的手臂，孟渝胳膊上的寒毛都竖起来。隔着那层薄薄的衣服，她仿佛能感受到男生的体温。

孟渝悄悄的又往里面缩缩。程钊冷眼看着她，哼了声。

孟渝睫毛轻颤，握着白色桶柄的细手又添了几分力气。程钊侧眸，他低头就能看见女孩嫩白的脖领，软软的，像棉花糖。

程钊忽然牙痒，随即舌头舔着小虎牙，颇为匪气的走进去。

艹。

程钊暗骂。

男生们都进去了。

孟渝还在回想刚才的那个声音，脸颊微微发热。

“孟渝啊，这个盘子你给撤下去吧。”梁英又在喊她了。

“哦哦，好。”孟渝拧开抹布，夜间的凉风吹过来，吹散了一丝闷热。

孟渝端着盘子，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