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裳不禁带上了前世的习惯，讲好消息时总要一句句断开来，语无伦次毫无顺序可言，中间还一定要美美地哼上两声：

“而且不是刘导的那个《永夜》，是大导演王辉文的戏！”

“不是电视剧，是电影哦，叫《梨园》！”

“到时候我还要穿旗袍，最近要减肥了！”

“虽然我的戏份很少，但那个角色还蛮重要的，对新人来讲已经超级超级不错了！”

“我太幸运了！”

车子平缓行驶在马路上，顾九见倪裳似乎终于说完了的样子，才斟酌着尽量不泼冷水地敷衍附和两句：“是吗，很棒，恭喜你。”

他估计倪裳会不高兴，但他也说不出什么别的好话来，他连王辉文是谁都不知道，也体会不了演员对大荧幕的渴望。

可倪裳却笑了起来，看样子仿佛更开心了。

顾九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你不用特意假装附和我，你肯定连王辉文是谁都不知道。”倪裳不顾形象地放倒椅背仰倒在上大笑，双眼放空，“其实我最幸运的还是能重活一世……”

然后遇见了你，她在心底默默补充。

顾九突然觉得A市的路灯过于亮了，照的女生双瞳都亮晶晶的，亮的晃眼。

分享完好消息的倪裳渐渐过了那股兴奋劲儿，把椅背又立了起来，坐直身子开始念叨试镜的前因后果，最后扭头问顾九：“我应该怎么感谢朵朵才好？”

简直问到了顾九的盲区。

“不知道，没谢过谁。”他说。

说完，还伸手去推倪裳的脸，“别盯着我，看路。”

否则他脑海里总会忍不住闪出那双亮晶晶的眸子。

脸颊上顾九掌心的温热转瞬即逝，倪裳心中划过短暂的空落，旋即不满地小声嘟囔：“我又不开车，为什么要看路……”

被耳力不错的顾九刚好听清，一句话点醒了他。

脑中挥之不去的画面引发的烦躁感彻底扫空，他迅速找到合适位置靠边停车：“下车，你来开。”

倪裳：？？？

“愣着做什么，下车。”顾九催促道。

倪裳一头雾水地换到驾驶位：“提前告诉你，虽然现在的我有驾照，以前的我可是从没开过车，凭记忆驾驶，安全有风险。”

顾九悠闲地靠在副驾驶上，毫不在意：“慢点开就是了。”

倪裳：“……挡在哪？”

顾九：……

不怪倪裳，普通车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但七位数以上的车她哪里见过，别说她，原主都没见过。

今天顾九虽说是换了辆车，但只能说是没有之前的那么高调奢侈，还是比较贵的，挡位和普通车自然不同。

一阵教学后，车子再度安全上路，倪裳忍不住问：“你要是懒得开车，为什么不带一个司机来？我开真的不太安全。”

顾九并不是懒得开车，只是想让倪裳始终目视前方，视线不要停留在自己身上。

他沉默片刻，道：“私事，不带司机。”

倪裳恍然，没再多问。

很快，在顾九的指挥下，两人抵达目的地。

果然是倪裳记忆中的酒吧，位于A市繁华区北部，地段好，门槛也高。

刚下车就有个身穿休闲西装的男人迎上来打招呼：“九哥，这么晚才到。”态度有些亲近，显然和顾九关系不错。

刚说完，倪裳也下了车，男人一见，捋了把脑袋上的红毛，吹了声流氓哨：“呦，怎么换成女司机了，模样还不错嘛。”

他一把揽住顾九的肩膀，戏谑道，“九哥终于也开窍了？”

顾九从那声流氓哨开始脸色就有些冷了，只是夜色昏暗，他表情又一向冷淡，红毛没有刻意观察下便没发现。

“叫嫂子。”他拿掉肩上红毛的胳膊，上前两步虚搂了下倪裳的腰，带着人先一步往酒吧走去。

倪裳感觉得到，顾九的手并没有触碰到自己，且在她同行后，也迅速收了回去，绅士的进退有度。

两人在前面走，红毛被那三个字震住，还怔在原地，眼看要进入喧闹的酒吧里，顾九倏尔低头凑到倪裳耳边道：“我替陆行向你道歉，结婚的事没公开，他还不清楚你的身份，刚才那番话你别在意，我会教训他。”

倪裳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连连摆手：“我知道他没恶意的，我没有在意，你也不用教训他。”

顾九却没应声，又道：“我也要向你道歉，是我处理不当才会让陆行误会，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

顾九说不会再发生，就一定不会再发生，这是他对倪裳说出口的第一个承诺，意外的时间意外的地点，一个意外之下的诺言。

倪裳没想到顾九会如此认真，她听得耳朵有些发热，想来应该红的厉害，悄悄退开了些，抬起头望向男人，以同样认真的口吻道：“你不用道歉，并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很为我周全了，我很感激，很开心，也感到幸运。”

顾九觉得，倪裳的双眼又开始闪烁起星光。

他直起身，回避了方才的话题，直接进了酒吧，倪裳紧随其后。

落在最后面的红毛这时才回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窜出去，紧跟在顾九的另一边，先是探出头朝倪裳尴尬地笑了笑，歉意道：“嫂子，对不起啊，是我误会了！”

酒吧里很吵，陆行几乎是嚷着道的歉，显得格外有气势，倪裳不禁莞尔，摆摆手表示自己并没有在意。

顾九看不惯陆行道歉道的这么“横”，一把推开他的头，让他别再对着倪裳傻笑，随后三人来到了二楼的包厢，推门进去，正有五个人在聊天。

见到顾九来了，都起身打招呼，同时对顾九身后的倪裳起了极大的好奇心。

不等顾九介绍，陆行后发先至地跳到中心，郑重其事、一字一顿地道：“介绍一下，这是咱们嫂子！”

说罢又回头朝倪裳傻笑，包厢安静许多，他再次道歉，这回正经多了：“嫂子，刚在外边，对不起啊。”

一晚上倪裳已经听过四次道歉了，无奈地笑着再次重复自己没放在心上，这事才终于算是翻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