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顾思南洗完澡回到寝室，看见白泽四仰八叉瘫在床上抱着手机傻笑。

他也是刚洗完澡发梢仍湿着，毛巾挂手边也不说擦一下。

顾思南把自己毛巾丢过去，刚好丢在他脸上：“今天有查寝的么？”

“没有没有！”白泽扯下毛巾丢回去开始炸毛，“这还没正式开学呢，谁天天闲得没事儿查寝！我这正和我徒弟聊天呢，别捣乱！”

他们这间寝室是大三学生住的，顾思南本不该出现在这儿，不过白泽当初为了和他住一屋好一起玩游戏，在他入学时找人私下换了寝室，问题不大，就是查寝室点名时要回到登记的寝室有点麻烦。

顾思南搭好毛巾冷哼了声，坐下开始打游戏。

过了一会儿，打游戏的人好久没发出动静，白泽伸伸头无奈看了他眼，有点儿担忧。

顾思南从小什么样，他这个当师兄的在清楚不过。有事儿就爱自己憋着，哪怕别人问到脸上，只要他不愿意，照样一个字儿都不会说。

这几天秦静和一男演员的事儿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哪怕是假的，顾思南总该有点儿反应才正常，一天天不吭不哈的，除非根本不知道这事儿。

“你和秦静……”白泽试探了下。

顾思南淡淡瞥了他眼，接着看电脑。

白泽从小到大最看不惯顾小白对人爱搭不理的，故意提高嗓门激他：“你说你要是看不惯我和我徒弟聊天聊得开心，去找秦静啊！天天守着个天仙对人家不上心，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她在剧组忙，没空找你，你想她想成这样，真不说主动问问？”

两人斗嘴斗习惯了，顾思南听见下意识想反驳他，到底哪只眼睛看出来是自己想秦静了。后一想，觉得这么说不太对劲。

他头一偏，更不想理白泽了。

不提秦静还好，一提秦静他就头疼，自打她进组前那晚给他发过短信之后，两人再没联系过。

这段感情从开始他就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他们之间向来是秦静主动，她不找他，他从不会找她。

不是没想过主动联系秦静，之前又要复习又要比赛的分不出心思，现在有时间了，却不知道该聊些什么。两人之间似乎没什么共同话题，他玩游戏秦静追剧，他练体育秦静演戏，怎么看都八竿子打不着。哪怕之前秦静联系他，他基本上全是敷衍过去的。

至于别人说他招小姑娘这话……一个秦静他都够呛能应付，哪还敢招惹别的女生。

顾思南一直沉默，白泽摸不清他在想什么，模棱两可说了句：“看你天天这样挺难受的，实在不行……我的意思是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有些事成了定局，你们俩真没戏，那不如坦然散了。全当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省得耽误你们。”

顾思南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漫无目的点着鼠标来回翻：“我知道了……”

“知……知道了？”鬼知道他知道什么了。白泽没再管他，继续聊天去了。

游戏里叶南城停在了问道坡最高处的山峰，顾思南盯着屏幕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说不清他和秦静的这段感情在他心里占据了怎样的地位。

说重要，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若即若离，除了有男女朋友的名分其余的和没在一起时没什么差别，更像年少时匆忙许下的约定；说不重要，他又似乎习惯了这样的状态，再加上四年时光不咸不淡摆在那里。

白泽曾经开玩笑问他：和天仙儿谈恋爱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实话实说：感觉不是一个世界的，不真实。再说准确点，这恋爱从开始到现在，总有一种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感觉。

静下心来想想，秦静会责问他到底有没有喜欢过她的问题一点儿也不奇怪。

女生的直觉向来敏锐，尤其是在自己在意的人身上。

也许他是从没喜欢过她。

顾思南偏了偏头。

白泽说的没错，既然不喜欢不如趁早散了，省得耽误她……

次日下午，队里照常排练。

苏忆北午觉睡醒，磨磨蹭蹭收拾东西出门。

林梓萱捧着手机突然“咦”了声，苏忆北关切问道：“怎么了？”

林梓萱把屏幕转过来示意她看：“我之前给你说的秦静和那个男主在一起的事情，好像是真的，今天他们被拍到在一起，微博都上热搜了。”

那条微博上九张不同角度的照片，每一张上的都是一对男女手挽手神态亲昵地从公寓楼同进同出的画面。

由于是偷拍到的，距离隔得远画质也不清晰，苏忆北仔细分辨了下仍不敢确定。

不过这事儿要敢是真的……苏忆北看着都头大。

她干笑两声：“学姐，那我先去训练了，你在寝室好好玩儿。”

军训明天上午结束，这两天楼下操场上正忙着练会操上的方阵队形，体育馆里随时就能听见楼下传来喊口号的声音。

苏忆北换完衣服从洗手间出来，刚好在楼梯楼碰见顾思南和白泽。

她停下和两人打招呼，白泽招手回应，另外一个跟没看见她样的，径直往前走。

苏忆北有点懵，看了眼白泽。

后者无奈摆手：“他脑子有病，不是冲你的，崩搭理他。”

见走在前边的顾思南先进了教室，白泽赶紧凑过来小声对她说：“他今天……和平常不太一样，你训练时候悠着点儿。”

苏忆北隐约猜出缘由，往教室里探了探脑袋。

顾思南站在窗边发呆，脸上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不过细看之下，会发现顾小白今天脸色比以往黑了不少。

他垂着眼睛，流海软软的耷拉在额前，有那么点儿失落，失落里还带着点儿难过。

得，看这样八成是知道秦静的事儿了。

苏忆北心下了然，但她没想明白：“他和平常不太一样，为什么要我悠着点儿？”

“嘿！”白泽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有点急了，一脸纠结看着她跟看地主家傻儿子似的，“让你悠着点儿就悠着点儿，真有事儿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苏忆北不耐烦抬手打断：“好好好，我知道了别说了！”

排练一直进行的很顺利，顾小白除了脸黑了点儿之外没什么异常，眼看着到了下训时间，苏忆北干脆把白泽交代她的直接忘了。

结果这刚一忘，出事了。

学校要求明天下午直接去礼堂彩排，今天是最后一天排练，按规矩下训前最后一遍过动作，要把特技部分的脚靶换成表演用的木板。

整个表演前半部分是品势之类的动作，后半部分是特技。特技时顾思南、白泽和苏忆北三人被分到一组。

苏忆北坐在白泽肩头拿木板增加高度，顾思南踢旋风踢击破，一次击破两张重叠起来的木板，两次机会，允许一次失误。

三人之前排练合作得不错，音乐时间卡得准，顾思南发挥稳定一击即中。谁知这次换了木板，苏忆北手小没劲儿，一下卡不住两张木板，调整时稍微耽误了点时间。

接下来还有别人的动作，白泽小声催她：“快点儿快点儿，别来不及了。”

他这一催，苏忆北没着急，反倒顾思南沉不住气，直接转身起腿了。

苏忆北木板没拿到位，胳膊错了点高度，顾思南转过身速度太快一腿没收住正踢到她手腕上。

“啪”一声，两张木板分别飞到墙上弹落在地。

突如其来地钝痛让苏忆北没忍住闷哼了声，她下意识想骂脏话，可眼前人是顾思南，骂又骂不出来，没办法只能生生咽回去，憋屈得不行。

总算知道白泽为什么让她悠着点儿了，顾小白今天根本不在状态，以前有过突发情况，他速度再快腿也是能收住的。

音乐还在继续，排练不会因为他们暂停。

顾思南和白泽先后反应过来，纷纷看向老师。老师注意到他们这边情况，眼神示意他们先去一边处理。

白泽赶紧把苏忆北放下来，三人走到墙边聚成一团。

顾思南无措地看向她手臂：“对不起……我……你没事吧？”

他急着看她伤势，想也没想伸手拉她。

苏忆北不习惯这么近的距离，下意识后退一步，另一只手护着伤处：“没事儿，不用看了。”

没事儿？都疼得眼泪乱转了还说没事儿。他那一腿是无意间踢上去的，一点儿力气没收，男生都很难受住，更别提她了。

顾思南皱了皱眉忽然没来由地烦躁，不过还是深吸口气尽力把脾气压下去：“让我看看伤得严不严重。”

白泽也在一边劝：“快让看一下，严重了要赶紧处理的。”

顾思南又上前一步，苏忆北见他抱着胳膊往怀里护得更深：“说了没事儿了。”

开玩笑，胳膊现在让人多看一眼都觉得疼，哪能让他这么没轻没重地拉过去。

顾思南见状眉梢拧得更紧，不由恼了：“你是别扭什么呢？让看看到底有没有事儿！真严重了怎么办？”

他语气很重，苏忆北一愣，睁大了眼看他。

这是第一见他发脾气。

和顾思南相处久了，苏忆北一直觉得他脾气好有耐心，哪怕在赛场上都没见他打急眼过。

现在呢？

那双湛黑的眼睛里再不是往日的平静与柔和。急躁的，压抑的，不安的，失落的……所有情绪毫无保留的从他眼底泄露出来。

没招他没惹他，被他踢伤就算了，现在还要无缘无故被他凶。

苏忆北忽然觉得委屈，吸吸鼻子转身蹲墙角去了。

她抱着胳膊缩成一团坐在墙角，看着可怜得不行。

顾思南刚想跟过去，被白泽从后边一把拉住。

他回过头，发现白泽脸上是少见的正经模样。

“你……”顾思南刚才做得确实过分，白泽可能没想好到底该怎么说他，故而顿了顿，“她平常再怎么大大咧咧的好歹是个女孩儿，你那么厉害干嘛？”

“我……我不是故意的。”顾思南闭了闭眼，那句话说完他便意识到不妥，现在除了歉疚剩下的只有悔意。

今天出门时心里便一直压着一股燥郁的情绪，整个人跟筒火药样的一点就着，偏偏苏忆北刚好成了那个点火线的。

现在炸完了，人也冷静了。

顾思南看了眼角落里还委屈着的苏忆北，没办法只好向白泽求助：“怎么办啊？”

顾小白什么都好，就是在女生的问题上永远不开窍。

白泽让他气得翻白眼，在后边推了他把：“态度好点儿，语气软点儿，滚去道歉吧。”

“哦……”顾思南听话过去，乖乖蹲在了苏忆北旁边。

实际和顾思南一起到苏忆北旁边的还有陆遇卿。

后者单腿蹲下，从耷拉着脑袋的两个人里随便挑了个问：“怎么回事儿？”

他一早便发觉了他们这边的情况，不过因为音乐一直进行着不能停，现在结束了才得空过来。

从他过来时，苏忆北便感觉一股寒气由远及近而来，不由打了个寒颤，缩着更不想出声。

顾思南如实回答：“我不小心把她手腕踢伤了，想看一下严不严重，她……”

陆遇卿意味深长看了顾思南眼，后转过头：“胳膊伸出来。”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话是说给苏忆北的。

苏忆北再怎么跟顾思南那儿倔，也不敢不听陆遇卿的话。

她老老实实把手伸出来，主动递到陆遇卿面前。

原本细白的手臂红了一大片整个肿了一圈，顾思南看得心里揪得慌，埋头给她道歉：“对不起……还有……我刚才是想看你有没有事，不是……”

“我知道。”苏忆北若无其事打断他，“没关系。”

顾思南只当她还气着，老实闭了嘴。

陆遇卿仔细看了看，一手扶着苏忆北手臂一手托着她手掌轻轻转了转。

动作幅度不大，但关节转动牵引肌肉，仍是让苏忆北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顾思南小心张望着：“队长，你稍微轻点儿……”

陆遇卿淡淡瞥了他眼：“那你来？”

苏忆北一听立马变得警惕起来，一眼瞪过去，大有顾思南敢动她胳膊就和他拼了的架势。

顾思南心领神会，自觉自发往后离远了些。

“还好没伤到关节，自己回去注意点儿。明天表演时候直接让白泽拿木板。”陆遇卿放下她手站起来，“先去洗手间用水冲一下。”

表演队形是排好的，苏忆北心知这节骨眼不可能给她换下去，抱着胳膊往门口撤。

到了下训时间该解散了，陆遇卿转身要去整队。

顾思南在后边喊住他：“队长……”

陆遇卿回过头来推了推眼镜：“有事？”

陆遇卿越是不说话，顾思南越是愧疚不安，一没忍住干脆自己招了：“今天是我走神了才会这样……”

陆遇卿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沉吟了下：“今天排练得晚了，社团招新那儿先不用去了。今天是不是轮到你值日？”

顾思南点头。

陆遇卿想了想：“返校之后教室地板还没擦过，解散之后记得擦干净了再走。”

顾思南心里总算踏实了些：“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