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最不愁快的便是光阴。
转眼之间,沈忻月已经嫁给翊王整一个月。
二人之间虽不是相知相许,表面上却也是琴瑟和谐。
当然了,这“琴”主弹之人必定是沈忻月,一家之主,有钱任性。
上官宇偶尔出个声,敷衍着配合配合,便也和谐地相安无事。
跑马场的事沈忻月由着吉祥操持,只是偶尔去空地转悠着,看看进展打发时间。
买马的事,沈忻月早早就将余虎安排上了。
本是愁如何将他调离主院,刚好得了一买马的借口,岂有不用之理?
当然那上官宇的“虎子”脾气十分执拗,本是不听她的,还是沈忻月吹了一番上官宇的枕边风才得了逞。
“王爷,你那虎子何时去买马呀?”
两夫妻正躺着准备入睡,沈忻月冷不丁一个发问。
上官宇侧头看了眼,半黑半明里,不远不近的沈忻月朝自己侧着身,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墨眸里还映着一丝光,有些水染着的明亮。
发丝从耳后散着,铺在枕头上,看起来很柔很滑的样子。
垂下的发丝将小小的耳朵露出,连带侧面白白嫩嫩的脖颈也在头发和被子之外敞开着。
淡紫色的寝衣松松垮垮地盖住那白净的下巴下方,靠床榻的那方锁骨若隐若现。
有些……妩媚。
“这么急?马厩不是没开始建?”
有些心烦意燥的上官宇迅速转回脸,盯着榻顶的纱帐,深深呼了一口气,不解地问道。
这从沈府回来才几日呢!地也没开始动工,马厩都没影子,她就要着急去买马了。
买回来放哪里养?冰天雪地难道放在室外冻着?若是如此,还等不及开春,王府就要有马干巴了,到时候人们来不是赛马,而且看哪具马的骨头尸体更强壮。
“那马……也不是一天能买齐的啊……”
沈忻月有些心虚,连说话的声音都低了几分。
吞吞吐吐,一听便不似底气足的样子。
上官宇不看她也知道,此刻她定是半垂着眼眸,微颤着睫羽,牙齿或许还轻轻咬着嘴唇,眼神忽闪着,一如平素找借口的蠢模样。
心道:脑袋瓜子真是笨。寻的这什么拙劣借口。
明明醉翁之意不在酒,还要死鸭子嘴硬,不直说。
“你是不想见他吧?”
上官宇再转头看着她,异常直白地揭露了沈忻月上一刻的虚伪言辞。
果然,沈忻月闻言水眸微张,连头都从枕头上抬了起来,身子往他面前扑过来一些,倾身趴在榻上,一脸不解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分明自己什么都没讲过,他怎么猜得到?
温热的气息从她口里吐出,随着话语扑了几丝在上官宇的面上,有些暖暖的。
上官宇挪了挪身子,往外去了一点点,斜睨了她一眼。
当人眼瞎吗?那余虎一出现她就刻意躲避。
要么就往自个背后躲,也不看看他平常在轮椅上坐着,她站着,他根本挡不全。
要么就寻个借口往其他地方去,根本不跟余虎在一个空间。
“为何不想见?”
上官宇不理解,就伺候人的一人而已,整个翊王府都是她说了算的沈忻月,还要对什么人避而不见。
若是长相,余虎虽长地一般,却不算丑陋,实则也算他身侧白净之人,断不会长相如此不能入她眼。
“我怕他。”
继续对着上官宇吐着温热气息的沈忻月毫不犹豫,立刻给了上官宇答案。
她所言的确属实。
她一想到自个有可能跟那沈立奇一般,毫无征兆地脆生生跪地,就心生恐惧。
据说那沈立奇被踢后至今还没站起来,整整七日已然过去。
她的膝盖虽然身经百战,那也是正儿八经轻轻着地的。
而且,那跪下去的惨烈还只是被人踢了一脚而已。
若这踢人的发疯发狂地教育谁,岂是有命可活的?
“怕?他不过是一个属下而已。”
上官宇淡淡地说着,心里的恨铁不成钢又增加一层。
什么都怕,黑了怕,热了怕,冷了怕,饿了怕,现在连个身边伺候的人也怕。
可是盯着自己的沈忻月显然没有如此认为,面上分明一副“才不是”的表情。
这人表面凶地不得了,胆子却是真的小。
脑子也不知怎么长的。
“王爷,什么叫属下而已?明明就是身手不凡的高手啊!我瞧我那女护卫肯定不是他的对手,那天他一阵风一样闪了出去,我都没瞧见怎么打的,沈立奇就跪倒了。高手容易动怒,我当然要躲地远远的,我惜命。”
沈忻月一句话都要笑掉上官宇大牙了,余虎那样还算身手不凡的高手?
那小子功夫不差不假,但根本不算出色,而且自从自己病了开始,他一直就在身侧伺候,也没再操练,现下估计还比先前退化不少。
如此一般,还能得个“高手”之名?还能值得她恐惧?
这真是胆小如鼠!
倘若一日她知晓事实,每日睡她身侧的是双手沾满血腥之人,不知是否还能安然入睡。
还“高手容易动怒”,从进府至今对自己三令五申呵斥和强迫的人是谁?若真动怒,她那细脖子都不知道被拧断了几回。
上官宇再一次往外挪了挪,沈忻月这一番高手之言有些激动,靠他的身子更近了一些,热气扑到面上,还是有点不适。
他挪好了地方,转头回来慢悠悠开口,认真地宽慰起沈忻月。
“你不用怕他。他肯定会听你的。”
自从那日他尝试站立起来,余虎便有所察觉。
嘴里虽然一句话没讲,但对着她分明一副感激和顺从的模样,哪能不听她的?
可惜这笨脑子看不出来,还以为他是个高手,有些危险,处处躲避。
难怪,这几次余虎进来时肩膀都有些松垮,做事不如平常那样平稳,看她的时候也是有些怯然,一副被人嫌弃的模样。
“听我的才怪,那日我让他去城外一趟,他不去,说没得到王爷你准话不出城。我又急着派人,就没让他进来问你。”
沈忻月愤愤然讲着话。
她终于不再倾身趴在他旁边,收了那脑袋,退回了她的地盘,躺在她散了一地的枕头上。
垂着长睫,捏着被子,嘴嘟起来一些,一副被人欺负了的委屈样。
“你让他去城外做甚?”
上官宇侧着头看她,眼前这脑瓜子总是有各种奇特的想法,跟竹笋一般,雨下一场就从地里冒一些出来,挡都挡不住。
“城西外二十里有家农庄,想让他去买些优质的母鸡炖汤,那家农庄跑山鸡肉最是鲜美。可是最近农庄缺人手,人家不送上门了。原想着余虎骑马来回快一些,那李二管家又不会骑马,结果你那虎子根本不答应!我后来只能专门派个马车去,然后那车里的味道,怎么洗都还在,哼!”
沈忻月一脸愤恨。
长睫随着怒气冲冲的话语一抖一颤。
想起今日出门,想着一个人,坐个小马车就行了。
备马的真是慧眼如炬,偏偏就给她备了同一辆出行。
一上车她就觉得哪里都臭,一问才知道那天去农庄就用的这辆。
回来赶紧洗澡换了一身才二次出了门。
“怎么?那鸡还装在车里拉回来的?”
“没有啊!挂在了旁边,那也是有味道的啊!你身子有病,难道鼻子也有?”
一句话又将上官宇讲到无言以对。
她那鼻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一点点味道都能闻出来。
为了去一点点味道,日日让他沐浴不说,还得两次!
一次是泡药,要泡够了时辰。
照理药泡了后,清水清洁一遍身子就行了,她非要说熏地她睡不着,将他赶下床榻。
结果就是每日他得泡完第一次从桶里出来,等人将那大浴桶的药水清洁完再满上一桶干净的。
然后就是去泡第二次,也得泡够时辰。
每日仅在沐浴上就要小半天,皮也要泡成发白的才罢休。
而且,也不知道哪里找来涂抹身体的,每日让余虎帮他涂在发白的皮肤上,说是涂了避免他脱皮。
虽然涂抹时也莫名有些舒适。但那涂身体的一股子女孩子家的香,涂地他心里直想骂人。
总之,尽是折腾。
“我曾命他轻易不出城。你若是要吩咐,下次当我面讲即可。”
上官宇好心提醒着沈忻月。
余虎不是普通人,是他的护卫,他虽然功夫没丢,但还不能久站,使力上多有掣肘。
原本不想活命倒是无所谓,死也就死了。
自从那日自己心里冒出来一丝活下去的欲望,这命便没那么想丢。
病医得好医不好另说,若死于非命,那还是有些可惜。
“王爷,你那虎子只听你的,你去安排早点打发出去吧。他在主院多呆一日,我就胆战心惊多一日。”
沈忻月从被窝里伸手出来推了推上官宇,推完,怕冷,又迅速收了回去。
上官宇的胳膊还没来得及实实地感受那柔柔软软的触感,那柔软就又飞走了。
一来一回,推地胳膊有些痒痒的。
“好。”
上官宇答了应。
见沈忻月对余虎的恐惧着实不像假的,便也依她,第二日就派出城寻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