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来得快，退得也快，他们简单打扫了战场便离开了，战马的嘶鸣声终于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小孩从母亲怀里钻了出来，冰冷的大地被鲜血泼满，他望着满地的尸体浑身都在颤抖，消瘦的身体在寒风中显得单薄。突然他蹲下来捂住母亲脖子上平整的切口，将鲜血一点点灌进母亲脖子里，仿佛这样做母亲的脑袋就能重新长出来。母亲的身体慢慢凉了下去，小孩放弃了，他将头紧紧贴在母亲的胸前，最后一次依偎在母亲的怀里。

“姬不灭！姬不灭！”一个微弱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孩仰头顺着声音望过去。一个小女孩躲在远处一个柴火堆里向他招手。姬不灭摇头，低头望着母亲的身体，稚嫩的脸上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

小女孩四处查看了一下，确定骑兵已经走远了，她掀开柴火爬了出来，她望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开始嚎啕大哭。

姬不灭找到父亲的尸体，他吃力地拖动父亲冰冷的尸体，终于将父母放在了一起，随后他抱着双腿坐在父母的旁边，将下巴支在膝盖上，望着哭泣的小女孩发呆。

“咱们怎么办？”小女孩脸上挂满泪水，她走过来蹲在姬不灭身边。她已经12岁了，此时却像一个无头的苍蝇，显得既无助又悲伤。她知道姬不灭一向沉默少言，可现在除了这个孩子再也没有人可以听见她的话了。

姬不灭指着骑兵消失的方向。“英姐，你带我走吧！”

小女孩停止了抽泣，向姬不灭伸出了手，抓住姬不灭小手的时候，小女孩哆嗦了一下，她发觉姬不灭的手心有一股彻骨的寒气，冲天的大火也烤不暖这样的手。

姬不灭最后看了父母一眼，跟着小英向着村口走去。曾经的房屋在烈火中逐渐崩塌，火星四溅，黑烟翻滚着冲天直上，火光映在姬不灭的脸上，就像熊熊烈火在他脸上燃烧着。

路过被父亲砍死的那名骑兵尸体的时候，姬不灭俯身下去，将尸体腰间的匕首含着刀鞘一起取了下来。他抽出匕首，那是一把统一制式的武器，在部队中极其普通，是由精铁铸造，刀口异常锋利。他将匕首归入鞘里揣进了怀中，跟着小英踏上了未知的路途。

风大了起来，铁灰色的云层遮蔽了天空，慢慢压向地面。

“要下雨了，咱们要找一个避雨的地方。”小英笼了笼长袍，拉紧姬不灭的手加快了脚步。“前面不远有一处废弃的道观，赶到那里才能停下。”

道观已经荒废多年，蛛丝密布，神像早已不知去向。天越来越暗，云层越压越低，天地灰蒙蒙一片，已分不清早晚，空气中透出一股浓浓的泥土气息。两人刚龟缩在进墙角，瓢泼的大雨便落了下来，仿佛想要冲刷这世间的一切。

小英将姬不灭抱进怀里，他身体抖的厉害，小英想要看看他，姬不灭却死死地抱着她的腰，怎么都不松手。他将头埋进小英的胸口，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滚烫的液体瞬间打湿了她的亵衣。小英将他搂的紧紧的，这个小男孩总是倔强，他一直都不喜欢将心里的事说出来。

雨停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午时。两人走出去的时候，土地还是泥泞的，人踩上去打滑，两人互相搀扶着走上了大路。姬不灭肚子咕咕的叫，他依然将嘴闭得紧紧的，苍白的脸上憋成铁青色，可他依然紧紧跟在小英的身后。

小英回头看了看姬不灭，停下了脚步。“你在这里等我，我知道这边的山上有一些野果树，我去摘些下来！”

“我陪你去，我不会滑倒的。”姬不灭扯着她的衣角。

两人好容易爬到山腰，很多梨子熟透了掉在地上，树枝上零零星星挂着一些小梨。小英扎起裙摆，爬了上去，梨子一个个被她丢了下来。

这种野外的梨子皮厚，并不好吃，两人也顾不得许多，大口大口吃起来。吃饱后才将多余的装进衣兜里，直到两人实在装不下了才离开。

两人靠着梨子充饥，沿着大路一直前进，遇见骑兵他们便躲进山里，他们根本不认识究竟是哪国的骑兵。晚上两人便互相依偎着靠在树下休息，小英发现姬不灭休息的时候，他的手里总是紧紧地攥着那把匕首，一刻也不曾放开。

终于有一天，他们碰见了一队普通的百姓，他们穿着粗布衣服，背着行囊，形容枯槁。他们大多是老人和妇女，带着一些孩子。

两人赶上去，小英追上一位老人。“爷爷，你们是要去哪？”

“到处都是战争，我们从北边过来，那里有契丹人烧杀抢掠，没想到回到内地也不安生，我们现在准备去南唐，听说在那里歌舞升平，老百姓都可以安居乐业！”

另一位老人接下话头。“虽说南唐的君主喜欢诗词歌赋，可是兵事却没荒废，还有一代名将轩无疾替他镇守边疆，没有人愿意招惹南唐。”

小英看了看姬不灭。“要不咱们也去南唐吧！”

姬不灭望着眼前的队伍，足有一百多人，深邃的目光有些犹豫。“他们走的很慢，到不了南唐！地上来回的马蹄印和车辙很多，我们离战场不远了！”

小英不敢相信他小小年纪竟能说出这些，有些惊诧。姬不灭瞥了她一眼，继续说道：“我爹教我的！”

“闪开！闪开！”低沉的声音从前边传来。人群开始向着路旁靠，让出了中间的道路。

两匹棕色的战马喘着粗气，从中间的道路快速的穿过，带起的细尘飘散在空气中。两名年轻的骑兵伏在马背上，一脸的严肃，他们身后的令旗被风一吹，呼啦啦的响。

人群来到一个三岔口，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看了半晌，他认识去南唐的路，然后他指挥着人群走上了右边的道路。

姬不灭站在路口，他仔细的看着地上的痕迹，突然他拉住小英。“告诉他们，右边不远就是战场，想要活着，就要避开那里！”

小英虽然不相信他的话，可她看清了姬不灭眼睛中的惊恐，她跑到前面和那位老者交流。姬不灭静静地看着他们，他看见小英沮丧地返了回来，他知道自己的话没有人会听，人群依旧向着原来的方向前进，而那个方向有着的，只是无尽的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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