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名皇子与皇帝的晚餐并不算丰盛，但都吃得津津有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些有关国家的大事，语气却像茶余饭后的闲聊。

不知道的人，以为这只不过是寻常百姓家中日常。

可知道这父子四人性情的人，却噤若寒蝉，这是一场看不见刀光剑影的战斗。

一名太监，鞠着身子快步走来，在皇帝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便见皇帝神色不满地拿着筷子一挥道：“朕在吃饭，没空见他，有事直接上奏。”

老太监出了殿外没多久，便又回来，对皇帝轻声说了几句。

太子见此情形，当即放下手中筷子，道：“儿臣吃饱了。”

皇帝瞥了一眼身材肥胖的太子，冷冷道：“坐下，接着吃，要是饿瘦了太子，岂不是教天下人笑话朕？”

太子其实想减肥的，这一餐他已经吃了三碗饭了，可听到皇帝如此说，便只好再次拿起筷子，细嚼慢咽起来。

“有件事。”皇帝夹了一筷子菜，淡淡道。

三人见此，纷纷放下手中碗筷，齐声道：“父皇请说。”

皇帝沉吟了一声，站起身左右踱步，说：“邱越来了，说要杀一个人。”

“谁啊？他锦衣卫要杀人，杀便是了，还用得着来烦扰父皇？”三皇子一脸不满道。

皇帝轻抚山羊须，说：“此人也许是将来的锦衣卫首领，你们说，朕是杀，还是不杀。”

此言一出，三人齐声跪倒在地，大声道：“陛下，杀不得。”

皇帝闻言一笑：“如何杀不得？”

太子颤颤巍巍的跪下，全身肥肉颤抖，道：“父皇，锦衣卫乃是天子爪牙，由成祖建制，传二十三代皇帝，乃见忠诚死士无数，是皇帝臂膀，陛下岂有自废手足的道理？”

“大哥说得对。”二皇子如此说。

三皇子冷哼了一声，随后道：“陛下可还记得太爷爷那一辈，听信朝中文官策论，罢黜锦衣卫所有职责，北镇抚司也教人拆了。”

“那一朝发生的荒唐事，可还少吗？”

“没有了锦衣卫，天子如同失聪失明，他们什么事情不敢做？yin.秽后宫，藩王造反，儿臣历历在目，陛下，锦衣卫不可废黜。”

皇帝闻言，深吸了口气，笑了笑道：“还是老三说得对。”

随后，话锋一转，笑道：“有个叫做苏小乙的人，是沈重山这条老狗认定的下一任指挥使，现在，被人关在诏狱。”

老三闻听此言，当即火急火燎地站起身，道：“陛下，我这就去救人。”

老二见此，生怕落了后，当即告辞一声，也匆匆忙忙地往殿外走去。

皇帝等了许久，太子仍跪在原地不动，便好奇道：“你怎么不去？”

太子憨憨一笑：“父皇，我不着急。”

皇帝眯着眼看着他，随后笑了出声：“哈哈，太子比你的两个兄弟要沉稳得多。”

“我是大哥，理当如此。”

“你替朕看好你的两个弟弟，这江山皇位，迟早是你的。”

……

……

牢房外，一名身着蟒袍的年轻俊秀男子疾步而来。

一路上，锦衣卫行跪拜礼：“参见三皇子！”

秦苏神色有些古怪，好奇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李瓶儿，问：“你认识这位三皇子？”

李瓶儿连忙摇头：“没见过。”

很快，三皇子便一路脚步急促地冲到了牢房外，看着秦苏语气恳切道：“你便是苏小乙？”

秦苏起身行礼，随后点头道：“正是。”

“快，快将牢房打开。”

一旁的牢狱有些为难之色，那三皇子面色一冷，转过头看着那名牢狱怒道：“你可知你们闯了大祸，连苏大人也敢关，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了不成？”

朱明骇然，他明明只是一个七品的百户，三皇子一口一个大人，难道他还有更大的来头？

三皇子怒声道：“还不给我开门。”

朱明被三皇子的一声怒喝吓了一跳，正不知所措间，邱越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诏狱内、

他神情泰然自若，行礼道：“殿下，诏狱的锦衣卫，只听指挥使大人与陛下的旨意。”

“原来是邱佥事，既然如此，你便将我一同关进去吧。”

“臣不敢。”

三皇子冷哼一声：“这位苏大人是我平生至交，你若不放人，我就到皇帝那里告你一状。”

“这……”

邱越心情复杂，有些不知所措。

方才他刚刚从皇宫回来，皇帝却不曾给过他任何提示。

可消息才传入宫，这位最受皇帝宠爱的三皇子，便急匆匆来诏狱要人，皇帝的意思已经昭然若揭了。

可邱越还是不死心。

此时放走秦苏，无异于放虎归山，今后再想对他动手，恐怕不易了。

邱越想拖，以拖待变，看看事情还有没有转机。

三皇子却不耐烦了，只见他冷冷盯着邱越道：“邱佥事，我来这里，陛下是知道的，你不放人，是什么意思？”

“殿下，规矩是规矩，若殿下执意要臣放人，就请取圣旨来吧。”

“不知死活的东西！”

三皇子怒骂一声。

随后，转过头，看向牢房内的秦苏，笑吟吟道：“苏先生，委屈你了。”

秦苏有些摸不着头脑，此时只好拱手道：“殿下好意，我心领了。”

“咦，苏先生，你这脸上的一道印痕从何而来？莫非？有人对你用刑了？哼，简直就是胆大包天！”

“朱千户也只不过是奉命行事，对吧？”秦苏笑吟吟地看着朱明道。

三皇子收拾不了掌管诏狱的邱越，可收拾朱明却不费吹灰之力。

他目光落在了满脸惊骇莫名的朱明身上。

朱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求饶：“殿下饶恕，殿下饶恕。”

三皇子冷冷道：“你先问问，苏先生是不是饶恕你，再来问我。”

请苏小乙饶恕？

我可是堂堂锦衣卫千户，而他呢？不过是区区一名百户……

三皇子见朱明神色间仍有不甘，当即发狠般沉声道：“你想死，孤不介意送你一程。”

朱明眼巴巴地看着三皇子，随后看向牢狱内的秦苏，心中有无限委屈。

想起之前他对秦苏下手种种，委屈感倒是没了，而是心生恐惧。

看着牢房内，神态自若的秦苏，朱明忍不住的全身颤抖了起来。

这个人，太可怕了。

他跪在地上，语气急促地求饶道：“苏…苏大人，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是小人不识抬举，求苏大人饶恕。”

朱明才开始求饶，外头又传来了一阵骚动。

“参见二皇子。”

三皇子见此，眉头微微一皱，随后便迎着他的二哥上前去，道：“二哥，你怎么也来了，这点小事，交给我就行了。”

二皇子一笑：“三弟，苏先生怎么样了，没用刑吧？伤着没有？”

他说着话，便也走到了牢房前，见秦苏脸上有一道红痕，当即怒道：“是哪个王八蛋，将苏先生伤成这般模样，还愣着做甚，快开牢门，带苏先生出去养伤！”

三皇子闻言呵呵一笑，语气挑拨一般道：“这位邱佥事邱大人不肯放人，还说，锦衣卫只听命父皇与指挥使的命令，二哥，我是说不过他。”

二皇子闻言，仿佛像没听到三皇子方才所说一般。

对着秦苏道“苏先生，您说，是谁对你动的刑，我倒是想看看，谁如此大胆。”

秦苏看了一眼朱明，便见那二皇子上前去，抬起手便是一个打耳光抽了下去，随后，指着朱明骂道：“苏先生也是你这等小吏可以冒犯的？来人，给我拖出去斩了。”

朱明人都被这一耳光抽傻了，回过神来，他撸起自己袖子，不停的抽自己耳光，一时间，诏狱中回荡着一声声脆响。

“饶命，二皇子饶命……”

朱明此时已经深知得罪苏小乙此人的严重性了。

他见二皇子冷着脸不说话，便又对着三皇子求饶，二人皆无反应，他只好看向邱越。

邱越见此，道：“殿下，此人是锦衣卫千户，诛杀之前，应该禀报指挥使，或是陛下。”

三皇子闻言冷笑：“今日且先饶你一条狗命，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来日便取。”

朱明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