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生的话让苏大强眉头皱得更紧,他知道村子里最近发生的变化,虽然他嘴上不说,却在心里暗暗高兴。
一是为收入增加高兴,二是为苏策骄傲。
那么多人没有解决的贫穷问题,在自己儿子手里得到了改善,仅凭这一点,足以拿出去吹嘘的了。
他私下计算过,如果这种情况能保持下去,别说两年了,一年以后就能在县城买房。等苏策两年任期圆满之后,立刻就能搬去县城居住,到时候苏策就能娶上媳妇,杜月娥也不会再冲着自己抱怨。
这几天家里没人,他不止一次幻想过在县城的生活,唯独没有想过秦汉生提出的问题。现在被秦汉生这么一提醒,苏大强才恍然,事情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对啊,如果搬走的那些人跑回来分钱,分到自己家的肯定会减少。如果回来的人多,两年之后还能在县城买房吗?苏策还能娶上媳妇儿吗?
想到这里,苏大强脸色变得凝重,抬头看着秦汉生,“你留下来就能阻止他们回来分钱?”
秦汉生微微眯起眼睛,声音中透着冷意,“能不能阻止分钱我不知道,但我敢保证只要有我在,没人敢欺负到咱们头上来。”
“小策是光明正大接任的村长,不管是谁,必须得听小策的,这是规矩!”
苏大强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是迟疑道:“汉生,咱们岁数都不小了,你别拿年轻时的方式做事,现在法律管得严了。”
秦汉生嘴角刚要上翘,感觉都苏大强逼人的目光,赶紧点头说道:“我知道。”
说好的要陪秦汉生喝酒,结果却被一连串的电话破坏了打算。
“你要是有事就去做,我自己喝也是一样。”
秦汉生看出了苏策的心不在焉,直接将他的酒杯收起来。
苏策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拿起手机走了出去。
下坝水库的资源出乎想象的好,连续几天作钓非但没有出现上鱼不好的情况,反而愈发的疯狂。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苏策很清楚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坚持作钓一整天,更不要说是连续作战几天了。
所以,他早早做好了打算。
“明天让那些有连续作钓想法的钓友过来,一个钓位最好安排两个人,轮换着钓既不会累也能钓过瘾。你们每个店可以分到两个钓位,剩下的钓位我另有安排。”
苏策没有接听任何一个人的电话,万一有人在电话里软磨硬泡,自己是答应他的要求呢,还是拒绝?
答应肯定会对别人不公,拒绝则会尴尬,甚至是让人产生不满,索性编辑一条信息发送给他们。
“明天的钓位已经安排好了,给朋友们预留四个位置,前四位发评论的朋友明天可以过来钓鱼。”
重新编辑一段文字,然后录屏拍摄上传到短视频app上。
吃完饭,秦汉生的媳妇马娟帮杜月娥刷碗,秦汉生和苏策来到东屋陪苏大强说话。
“叔,你说现在修路能行不?”
修路是早晚的事儿,之前不说是因为这几家的男人都不在家,苏策担心那些妇女不同意,所以才一直憋着不说。现在各家的男人都回来了,这事儿必须得尽快达成一致。
苏策问的是秦汉生,秦汉生却是看向了苏大强。
“修路是简单的事儿?上嘴唇下嘴唇一碰就能修好?”苏大强瞪着苏策,刚看见希望这小子就想胡来。“上坝的路可是山路,山路更加难修,造价也大,你拿什么去修?”
秦汉生犹豫着,正想着怎么劝说苏策,就听苏策说道:“只要把上山的路修好,咱们就不用天天背鱼卖鱼了,到时候就能直接收钓费,比现在轻松多了。”
“这是关乎每家每户的事情,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明白修路的好处,让大家伙儿对钱修路不就行了。”
苏策坚持自己的想法,继续说道:“我想过了,咱们不用修太高级别的路,只要能让汽车开上去就行,应该花不了多少钱。”
听苏策这么说,秦汉生把刚刚想好的劝阻语言压回肚子里,眼神闪烁不停,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说道:“我觉得可以试试。”
被苏大强怒目相视,秦汉生干笑一声又是赶紧说道:“大哥,你听我说……”
第二天早上,苏策照常起的很早,在村口接待钓友。
今天跟以往几天不同,明显能感觉到钓友的装备又多了不少,以至于一趟根本拿不完。等钓友们全部上坝,苏策把下坝村所有人召集在一起。
“有个事情需要跟大家说一说。”
为了彰显气氛,苏策特别要求大家伙儿搬着小板凳来村部院子里,看着围成半圆的村民,苏策继续说道:“这几天的情况大家都看在眼中,细心的应该能发现,每天过来钓鱼的人都是生面孔,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如果不是背鱼,谁没事儿闲得才会上坝,背鱼的时候又是火急火燎的,有几个会留意钓鱼人的相貌。
可苏策既然这么说了,那肯定就是真的了。
“小策,为什么?”
刘黑娃手里夹着香烟,翘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脸上带着好奇。
其他人虽然没有说话,表情却跟刘黑娃一样。
“位置不够,只能轮换着来。”
苏策直接说出答案,紧接着又是说道:“来咱们这里钓鱼的人都是奔着钓大鱼来的,想要钓大鱼就要钓的远钓的深,你们都看见了,来咱们这里的钓鱼人都是自己背着钓台上去的。”
“大坝长度有限,临近水闸的地方不能用,还要相互之间保持合理的距离,现在只能划出来二十个钓位,也就是说每天最多只能接待二十个钓鱼人。”
“要知道,咱们现在的收入全靠卖鱼,来钓鱼的人越多,钓上来的鱼也就越多,咱们也就赚得多。”
苏策说的道理大家都能听懂,简单几句话,就让他们内心火热。
田大春在自己腿上拍了一巴掌,声音很响也不嫌疼,目光热切的看着苏策问道:“小策,你就直说吧,怎么干?”
田大春的话提醒了在座的这些人,纷纷表态听从苏策的指挥。
苏策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而是说道:“在手机地图上能够清楚的看到,下坝水库里面有很多回湾和铧尖……”
“小策,啥是铧尖?”
狗子突然插话,疑惑的看着苏策,其他人也都是一样眼中带着不解。
苏策微微一怔,想详细解释一下又不知道怎么形容,索性伸脚在地上划拉出一个凸起的弧线,“凸起的地方就是铧尖,两边都是水,鱼得从铧尖前面路过,这是那些钓鱼人说的鱼道。”
“回湾和铧尖是最好的钓鱼位置,如果咱们能把钓鱼人送到这些位置去,水库每天就能多接待一些钓鱼人。”
稍稍停顿一下,苏策扫视一圈,最后定声说道:“所以,咱们得修路,把上山的路修好。”
听到修路,大部分人都是露出惊讶的表情。
刘黑娃眼神闪烁不停,不时看向身边的田大春,田大春则是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张建设两口子只是微微惊讶,随后就恢复正常,脸色坦然目光却是看向左右两边的人,很显然是想听听别人的意见,然后随大流。
狗子眼神热切的看着苏策,毛爷则是凝眉深思。
“把上山的路修好,能让汽车开上去,咱们就不用每天上下山背鱼了。到时候咱们直接按人头收钓费,男人依旧可以出去打工赚钱,女人在家等着分钱就行,两不耽误还能赚到更多的钱,人也不用劳累了。”
苏策把修路的好处说了一遍,而后静静等待村民的反应。
“小策,修路得需要不少钱,咱们没钱啊。”
田大春轻叹一声,看向其他人,又是说道:“都不是怕干活的人,累点也就累点,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看到有人点头,田大春这才转头看向苏策,“小策,我觉得咱们没必要修路,现在一天一千多块比打工强多了,要不了两年咱们都能去县城买房子,到时候……”
“到时候你就不回来了,自然也就不用靠水库赚钱了。”
秦汉生强势插话,冷眼看着田大春。
田大春眼底闪过一丝不满,坦然点头:“到时候大家都有钱去县城买房了,又不是只有我一个。”
刘桂香可没打算不回来,一天上千块的收入,就算在县城买房,村里也得留一个人等着收钱。听田大春把话说的这么满,赶紧掐他,同时给田大春眼神让他闭嘴。
刘黑娃也想说话,先是装作不经意的瞥了秦汉生一眼,见他脸色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大春说的有道理,还有一个问题咱们必须得想清楚,之前搬走的那些人知道村里能分钱的消息后,会不会厚着脸皮回来分钱?”
狗子张着嘴巴没有说话,眼神里却是带着一丝警惕。
张建设两口子轻轻点头,显然是也想过这样的问题。
毛爷狠狠抽烟,眼睛却是看向别处,应该是不准备说话了。
“黑娃叔要是不说,我都想不起来。”
苏策干笑一声,“既然黑娃叔提醒了,那就得重视起来。”
说着,转头看向毛爷,“毛爷,你知道搬走那些人住在哪吗?有联系方式吗?我去找他们说修路的事情。”
刘黑娃愣住了,他以为苏策听后会退缩,没想到他居然要去找这些人要钱修路。
田大春眼珠子转了两圈,嘴角露出一抹不易擦觉的笑意,那些人都搬走了,怎么可能出钱修路,苏策就算找上门也是无济于事。
毛爷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站起身子,“我回去找找。”
苏策重新看向田大春刘黑娃,最后扫了一眼张建设,对着秦汉生说道:“叔,你们去找施工队,让他们过来看看咱们这路怎么修,得花多少钱才能修好。”
秦汉生点头应下,起身的同时扫向田大春他们三个,“还不走?”
田大春他们应声起身,跟着秦汉生走了出去。
村部院子里只剩下几个妇女和狗子,苏策嘴角一勾,继续说道:“几个婶子也别闲着,今天过来这些钓鱼人这几天都不走了,你们收拾收拾准备上去吧。”
苏策最后一个走出村部院子,径直来到毛爷家里。
毛爷坐在堂屋抽烟,看到苏策进来,皱眉叹道:“你太心急了,等他们分到更多钱后再说修路就会轻松很多。”
苏策笑着摇头:“毛爷,万一分到更多钱后,他们依旧不配合怎么办?”
毛爷眉头皱得更紧,脸上浮现出落寞神色。随后一声长叹,起身从里屋拿出一个老旧的黑皮笔记本,“这是他们搬走时记录的联系方式,不知道还能不能联系上,你试试吧。”
苏策打开笔记本简单扫了一眼,从字迹的颜色看,这不是一次记录完成的,最早记录的信息已经变得模糊不清,这还怎么联系?
“小策,我不是打击你的积极性,就算真能联系上,估摸着……”毛爷一脸苦涩轻轻摇头。
“我知道。”
苏策很是轻松的笑了笑,看毛爷露出不解,压低声音解释道:“我叔教我的,如果他们不愿意出现修路,将来就别想回来分钱。这叫先患难,后享福!”
毛爷脸上的苦涩迅速消退,转而换上笑容,眼睛里也多了一道神采,“汉生这小子……”
刚才在村部苏策是在演戏,虽然他不是很会演,可终归还是把话题扯到了对的地方。
按照秦汉生的说法,搬走的那些人很大概率不会出钱修路。如果不能防患于未然,接下来肯定会出现不少麻烦事。与其等着麻烦找上门,还不如提前消除麻烦。
水库是村里共有的资源,如果没有充分的理由,谁也不能剥夺别人分享资源的权力。当然,修路也是全村人的事情,如果他们不出钱,那就是不把自己当成下坝村人。
既然不承担责任,那就等于自动放弃了分钱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