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漾回到宿舍时,李希言和罗莹莹都已经在床上躺着。
见她罕见的深夜才回,俩人默契地坐起身看向她。
李希言的烧大概退得差不多了,精神看着好了不少。视线扫过画漾手里的袋子,她好奇地问:“你去买内衣了?什么款式啊?”
画漾转身把那令人脸红的袋子塞进柜子,平静地一语带过:“就……很普通的款式。”
“害。”李希言失望地躺下了,“我还以为会是什么黑色蕾丝小性感呢,漾漾,你可真是浪费了自己的好身材。”
画漾放袋子的动作一顿,心里暗想:李希言这是什么算命先生转世。
这个袋子在柜子里封存了两天,直到周五晚上回家时,画漾才将它取出,还顺手换了个袋子装。
自从上了大学之后,画漾一般都是周一到周五住在学校,周末才回家住。
一开始只是因为家里和学校有些距离,住家里的话,每天去学校上课路上很费时间。
后来,画凛和阮棠订婚后担心她一个人住不习惯,就没有购置新房,而是照旧住在画家老宅。
虽然他们也希望她能住在家里,但画漾还是觉得有必要给他们留一点二人世界的空间,毕竟她还挺期盼一个可爱的小侄子或小侄女的。
可惜按目前情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如愿……
临近晚上八点,画漾一边想着这问题,一边踏进家门。
画凛和阮棠正坐在沙发上翻册子,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见她进门,阮棠忙不迭朝她招手:“漾漾你快过来,和你哥这种直男审美真的无法用语言沟通。”
“无法用语言沟通?”画凛并不生气,反而笑得肆意,侧头凑到阮棠耳旁低语了一句,“那不如用……”
后面的内容画漾没听见,只看到阮棠大力地拍了拍他的大腿,表情似乎有些羞赧。
画漾走到阮棠身边坐下,把手里的袋子放在身侧,而后看向那几本画册才发现他们是在看婚纱。
她惊喜地看向阮棠问:“棠棠姐,你们终于可以结婚了啊?”
阮棠点了点头,表情有些无奈:“我妈一个小时前刚同意的,所以还没来得及和你说。”
画凛和阮棠恋情的唯一阻力,来自于阮棠的母亲。
阮棠的母亲是家风很严的寒门出身,再加上个人经历影响,对于娱乐圈和有钱人很有偏见,总觉得娱乐圈是个大染缸,而有钱人都是花花公子。
简言之,像画凛这种在娱乐圈混的有钱人,就是在大染缸里泡着的花花公子,四舍五入等于“不是个好东西”。
因此阮棠母亲虽然没能阻碍俩人的交往,但在俩人决定结婚的时候,她却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要求:
先订婚,什么时候对她画凛的表现满意了,才能正式结婚。
阮棠不同意,觉得这样对画凛不公平,但画凛倒是对自己颇为自信地点了头。
而现在,在订婚大半年后,画凛终于获得了阮棠母亲的肯定,俩人也终于可以结婚了。
画漾忍不住想替画凛抹一把辛酸泪。
“太好了。”画漾笑眯眯地拿起袋子递到阮棠手里,“正好,棠棠姐,送你的结婚礼物。”
一旁画凛轻呵了一声,“行,看来是我不配了。”
画漾:……
她看向画凛,眨了眨眼,颇有深意地说:“虽然是给棠棠姐的,但其实……也算是给哥你的。”
“什么呀,神神秘秘的。”阮棠笑着接过袋子,掏出只看了一眼,又立刻眼疾手快地把它塞了回去,耳朵渐渐开始泛红。
画凛虽然轻度近视,但眼神却不错,仅仅这么一眼,就立刻get了重点。
也可能,是那黑色蕾丝实在太显眼了。
见阮棠表情有些纠结,画凛姿态惬意地靠坐在沙发上,眉头轻轻一挑,笑得意味深长。
“漾漾一番好意,就收下吧。”
阮棠瞪他一眼,但最终还是向画漾道了声谢,而后红着脸收下了。
画漾和画凛对视一眼,很快看懂了彼此眼神中的潜台词。
——“哥,妹妹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好样的。”
画漾差点笑出声。
她转头拿起茶几上的相册翻了几下,但比起款式各异的漂亮婚纱,相册下一份初拟的嘉宾名单却更吸引她的注意力。
名单上只列出了最重要的几位,一看就是才刚开始思考这问题。
然而令画漾惊讶的是,沈冽的名字,原本已经写在上面,但后来却又被划掉了。
画漾也不避嫌,疑惑地问:“为什么沈冽的名字被删了?”
“这……”阮棠看了眼画凛,表情好像很是无奈。
画漾问:“他没空?”
阮棠摇头:“你哥记仇。”
画漾的头顶上仿佛有一群乌鸦飞过。
她陡然想起,画凛和阮棠订婚的时候,画凛给沈冽发了邀请函,但因为她的关系,沈冽并没有回国参加,只托白岚转交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白岚看着并不清楚俩人关系破裂的原因,大概沈冽在家也一句话没提,因此看到她,只是目光里带着遗憾,却没责问她一句。
想到这儿,画漾双唇轻抿,表情不自觉黯淡了下来。
画凛一看,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行了,请还不行嘛。”
说完,他凑过身,拿起茶几上的笔,又把沈冽的名字添上了。
“哥。”画漾思索了一会儿,第二次认真地和画凛提起这个话题,“分手,确实是我提的,但他真的没有任何错,所以你别记他的仇。”
她第一次向画凛解释,是在分手大概一个月后,那时画凛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但这一次,画凛却轻嗤了一声,反问:“他没错吗?”
画漾疑惑地看向他,眼神似乎在问:他有什么错?
画凛没有回答,表情颇为冷硬地站起身走上楼梯、走进书房,背影似乎有些生气。
画漾疑惑地歪了歪脑袋,看向阮棠问:“我哥这话,是什么意思呀?”
阮棠叹了口气,解释道:“你哥的意思是,让你出现刚才的失落表情,就是他的错。”
“可是这太没道理了吧?”
“是没道理啊。”阮棠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可是漾漾,哥哥的偏爱,本就是没有任何道理的。”
画漾愣了,心里情绪翻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哎,你们兄妹俩真是一个比一个傲娇。”阮棠站起身,看了眼书房说,“我去哄一哄你哥。”
画漾点头,就见阮棠转身朝楼梯口走去。
然而没走几步,她却又突然回过身,而后低着头、沉默着将放置在沙发上的袋子悄悄拿走。
画漾了然地勾起一丝笑意,暗想,她今晚可能不应该出现在家里。
阮棠红着耳朵急匆匆离开之后,客厅里一下陷入寂静,画漾心绪错杂,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后,也起身进了自己房间。
自上大学后,她每个周末会回家住,林姨也会每天打扫,因此房间依旧整洁如昔。
画漾开了灯,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这几乎已经成了她这三年来的习惯。
但她没想到的是,此刻暗了三年的沈冽房间的灯,居然亮着。
画漾一怔,反应过来后又迅速拉上了窗帘。
她怎么又忘了,沈冽已经回国了。
重重呼了口气,画漾转身走进浴室洗漱。
半小时后,她穿着睡衣走出浴室,正掀开被子想要躺下,却突然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猫叫。
她不由愣住,家里怎么会有猫呢?
而且似乎是从阳台上传来的。
画漾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着装,还算完整,于是便拉开窗帘,推开落地窗走到阳台看了眼。
就那么一眼,画漾便认出了——
眼前这只正在阳台上四处“巡逻”的肥猫,就是当年的富贵。
当年沈冽出国后,没有了这个“中间人”牵线,画漾就没再见到过富贵,后来偶然在路上遇到过一次林则也,画漾关心起富贵的状况,才知道当年沈冽出国的时候,把富贵一起带走了。
林则也还痛骂了富贵近十分钟,说它是小白眼狼,沈冽就养了他几个月,但勾勾手指,富贵就跟着他走了,简直就是纯看脸的猫中渣男。
画漾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富贵居然是雄性。
也怪她先入为主,那时候富贵那么小,姿态又太过小公主,她就本能地觉得它是雌性猫咪了。
富贵“喵呜~”一声,唤回了画漾的思绪。
既然富贵已经是沈冽养的了,那现在……
画漾蹲下摸了摸富贵背上柔顺的毛,但还没反应过来,富贵却突然一蹿,蹿进了她怀里。
这三年富贵长大了很多,实在是太胖了,蹿过来的冲力让本来蹲着的画漾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她好不容易稳住自己,看了眼对面房间的灯光,又低头担心地问:“你怎么上来的啊?”
下一秒,画漾不禁被自己逗笑,猫哪能回答她的问题。
富贵没有回应,只努力往她怀里钻。
一旦接受了富贵是雄性的设定,画漾突然觉得它此刻的动作有些许流氓。
她探头望了眼,才发现窗边的一棵小树,不知什么时候,枝丫已经攀到了二楼阳台,富贵大概就是这么上来的,一如它现在的主人。
只是这三年,她很少像以前一样走出阳台观赏风景,所以才连这都没发现。
而沈冽家一楼的客厅,有扇窗居然开着,难怪富贵会跑出来。
让富贵原路返回未免太危险,画漾不放心。
思索了一会儿后,她决定趁着沈冽还没发现,偷偷把富贵从那扇开着的窗户送回去。
画漾果断抱着富贵下了楼,初秋的天气凉爽却没有寒意,画漾的心情似乎也变得愉悦起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因为怀里的富贵、还是因为,她终于有正当的理由,再次走进沈冽家的大门。
她放缓脚步穿过小花园走到窗户边,双手穿过窗沿,努力弯下腰,正想把富贵往屋子里放,富贵却似乎察觉到她的动作,不悦地“喵”了一声。
在寂静到掉根针都能听到的环境里,这声猫叫显得尤为明显,甚至带着回声。
画漾吓了一跳,低头恐吓道:“富贵,别叫!”
富贵还真听话地闭上了嘴。
画漾刚想松口气,下一秒,却见不远处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沈冽就靠在厨房门口的门框上,手里拿着杯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的动作,脸上看不出情绪。
想起上次拿错伞就被他说偷伞,画漾直起身,抱着不肯下去的富贵尴尬解释道:“我没偷猫……是它刚才不知道为什么跑我房间去了,我就想给送过来。”
沈冽一言不发,走到餐桌边随手放下杯子,而后便不急不缓地朝窗口走了过来。
画漾心里涌起一股逃跑的本能,但下一秒,又被理智遏制住。
沈冽走到窗口,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眼她薄外套下的的家居睡衣,款式很是保守,薄荷绿色的,还带着雪花图案。
喉结动了动,沈冽发现自己的脑子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想,她前几天买性感睡衣是干嘛的?又准备穿给谁看?每想一次,心里的怒火就又熊熊升起一次。
而他的眼神,不自觉就把这种怒火表现了出来。
画漾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生气了,尴尬地把富贵放下。
这一次,富贵倒是没再缠着她,只听话地在沈冽脚边转了两圈,就趴在他脚边不动了。
沈冽看向她,月色下,看不太清眼神,画漾只看到他沉默着伸出手,不知道想触碰什么。
画漾见状,本能地后退了一步,于是他的手就这么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又缓缓收回。
画漾抿了抿唇,礼貌地说:“那我……先走了。”
姿态和语言里的疏离,让沈冽不自觉嗤笑出声。
他没有阻拦,任由她转身离开,步速快得,就像身后有仇人在追似的。
周遭一片寂静,沈冽低头看了眼脚边的富贵,蹲下身抚摸着它背上的毛。
语气疲惫地自言自语道:
“你也想她了吗?”
“可是她不要我,也不要你了。”
富贵抬起头,又“喵”了一声,轻缓又绵长,似乎在抗议他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