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也没多恼火，手误出错是很正常的，再说也不是什么要吃死人的药。

可是卫迢迢眼睛一红，仿佛是受了好大的委屈，眼见着泪水都快掉了下来，而她身后一个年轻儒雅的后生上前，温和道:“迢迢，你还是去后面歇着吧，这边我来。”

卫迢迢轻轻应了，那后生名叫夏文竺，样貌俊朗，气质出尘，又是青崖门医所当中排名靠前的医圣，因此铁慕情有几分印象。

看他如此维护，铁慕情忍不住心里不快:“夏大夫，我也没说什么，怎么她就这般反应?”

她素来心直口快，显然没有顾及卫迢迢的心情，那少女背影又是一僵，才默默退到幕后。

“迢迢平时性子很好，今日这般，怕是心里存着事情。”夏文竺解释道，“总之绝对不是姑娘的错。”

卫迢迢这才算满意，医好了伤势之后，倒也不计前嫌，上前去祝贺薛璟，正好阿雾也在薛璟身边，正忧心忡忡看着他身上的伤。

铁慕情心里难免有些醋劲，上前轻轻捏了一下阿雾的耳朵尖:“小丫头片子，方才我被打得更惨呢!你就只关心你男人，都不在意我的死活。”

薛璟委实伤得不轻，肩膀上满是淤青和划痕，看着就渗人。

但此时阿雾只被铁慕情的大胆泼辣吓了一跳，被捏过的耳朵尖儿也迅速红了:“慕情姐，你，你别乱说。”

“什么乱说。”铁慕情笑嘻嘻的，“喜帖在哪儿呢?还不乖乖交出来?”

阿雾确实羞怯，与慕情打打闹闹的，倒也和睦。卫令宵就在她们身后，完全被忽视了，他盯着自己的足尖，面上冷漠，神思不属。

……

卫迢迢夹杂在医所的队伍里，望着他的方向。

少年魔神正在竭力压制本性，装成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什么时候，他有了这么多顾忌?

……

众人都笑着，本来么，也就是一桩喜事。赫连雾虽然以前风评不好，但是仅局限于青崖山当中，外来的门派是不知道的，加上薛璟又取得如此喜人的成绩，两个人并肩站一块，郎才女貌，真真般配，小姑娘脸上并无骄矜神色，只有快作新嫁娘的娇怯。

至于前头说她屋里有外男的传言，也被阿雾澄清了，此刻她那同样俊美的男徒就站在她身后，也没瞧见什么奸.情。

赫连康今日心情爽快，下令摆了宴席，如此就算正式的订婚。有诸多门派在此见证，规模确实很大，一对新人被簇拥着，高高坐在台上，阿雾和薛璟也没想到赫连康早做了准备，这会儿有些招架不住，连流程也是才被告知。

不过，这都无伤大雅。

订婚宴一直热热闹闹，她也被强灌了两杯薄酒下肚，面色微红。

修仙界算是比较放得开的，她也不强自按捺，只用手抓牢薛璟的手臂，好让自己不至于晕沉沉倒下去。

“醉了么？”他声音里带着温和的笑意，“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要。”她眼睛亮亮的，看着台下众宾欢宴的场面，这于她来说，体验十分新奇。过去的她，在狐族里，永远是不受重视的那一个，是牧野身后格外黯淡的存在，哪怕是成年礼，也没多少真心祝贺的。如今却不一样了，她短短几个月拥有的关爱，似乎比涂山那两百年加起来的还要多。

一时间视野模糊，思绪也跟着恍惚起来。

她陡然觉得自己太过凉薄了，涂山生养她的恩惠，她是不忍辜负的。

可是能体验赫连雾的人生，对她来说同样很好，好到不忍放手。

薛璟轻轻带过她的肩膀，主动倾身给她倚靠:“阿雾，累了就休息会吧。”

她乖乖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睫毛尾部滑落，可是唇微微弯着，释然又幸福的模样。

……

宴饮结束，已是后半夜。

众人多多少少都喝了些酒，但是仍有小半部分人是清醒的，这些术士们在一块言谈，抬头望着天，有些人道:“怎么云气都朝这边笼罩过来了?”

今晚本是圆月清风，良辰美景。

可是陡然风声渐盛，冷气瑟瑟，月亮柔和的光芒被遮盖得严严密密。大家酒醒了大半，有些人飞快掏出身上的法器，有些是用来侦测妖气魔气的，可是上面指针疯转，根本稳不下来，绕了十来圈之后陡然碎裂开来。

“青崖山有大妖入侵，快加紧戒备！”有人大声喊起来，却被那些醉了酒的调侃回去:“说的什么话，我看你们是醉糊涂了！”

一时间嚷成了一团，阿雾舒舒服服靠在青年的怀里，前头有令宵帮忙掌灯，薛璟抱着她，走得格外缓慢。

“好像有人吵架。”她稍微清醒了一些，呢喃道。

“你定是听错了，今夜这么热闹，怎会有人吵架。”青年温和地宽慰她，将手盖在她的眼眸上，“阿雾，你接着睡吧。”

他像是对她下了咒一般，少女手臂耷拉下来，继续陷入沉睡。本来今夜月色明朗，他们穿行的这条石子小路被月光照得亮亮堂堂，而今却一片昏暗，全靠令宵手上一秉烛光。

可是他走得缓慢，乃至于根本行动不了，只身体僵直地立在前方，灯笼也从手上落下，骨碌碌滚了两圈之后，才燃着了外面纸糊的罩子，烧作了一团。

“薛璟”亦立着不动，微微垂眼看着那团火光，红瞳在暗夜里蕴着幽微光芒。

“只能到这种程度么？”

他喃喃自问。

面前的卫令宵，如一具正在加速腐朽的尸体，俊秀眉目正在慢慢灰败，甚至快要发出异味。

才过多久，这具本早该死去的人类身体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和从前他使用傀儡术的时候不同，他现在想要夺舍的，为此他不惜捏碎了那颗灵晶，也释放了魔力……只是薛璟的身体容纳不了他的魔灵，他毕竟还是有仙脉在的，两方正在相互排斥，远不比原本的身体适配。

如此下去，他什么都做不到，而且还会暴露得更快。

第一步的尝试，就如此艰难。

可是接下来还得想办法与她结缘的，抢也好，骗也罢，他只能求助一点神力，将她的心再往自己这边牵引靠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