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这还真是一个致命的问题。
云洛眉间突突地跳,丞相的身份两位老人尚且能够接受,可也是源于两年的朝夕相处。
一国之君……
云洛轻拍老妇人略微粗糙的双手,安抚道:“阿嬷,他非我仇家,但身份高贵,需好生供养着。”
比丞相还高贵?
那得是什么人?
一时,老妇人心中尽是疑惑,但乡野村民最知的,便是恪守本分。
“好,听玉儿的。”老妇人郑重点头。
云洛道:“阿嬷,您和阿翁先休息吧,以后里面那位的生活起居,便都交由玉儿吧。”
“好。”
目送老妇人离开,云洛又重新回到正屋。站在门口处扫视了一圈,没有看到秦潇,心生疑惑。
不自觉往里走了几步,忽然听到阵阵淅沥的水声。
在洗澡?
这般猜测,云洛正要离开,忽然听到一道巨大的声响。
“砰——”
随之而来的,是一桶热水整个儿倾倒出来。不多时,就已经遍布房间的地面。
“咳!”云洛清了清嗓子,“发生何事了,将军?”
秦潇眼前一片漆黑,整个人跌坐在地上。生平第一次,如此无助。
“无碍。”秦潇面上难得羞赧,强撑着身体就要站起来。
脚下一滑,又重重地摔在地上。好巧不巧,还牵扯到了伤口。
云洛站不住了,闪身步入风帘内。
只见浴桶掀翻在地,血水混合,室内一片狼藉。
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将军!”
云洛的目光落到男人身上,接触到那光裸的肌肤时,又匆忙避开。
听到动静,秦潇偏头朝向入口处。意识到什么,耳尖爆红,连忙抓过一旁的里衣给自己的身体包裹住。
这一连串的动作,令云洛诧异地挑挑眉。
该害羞的,难道不是她这么个弱女子?
可现在显然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云洛走近几分,口吻清冷如初:“将军,小女子扶您回榻上。”
秦潇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云洛用了些力气,才将不甚滑倒的男人拉起来,朝床榻的方向走去。
“有劳姑娘。”秦潇双眼无神,右手似是不经意般遮住胸腹处的伤口。
云洛一言不发地取回了药瓶,冷声道:“将军,得罪了。”
没等秦潇反应过来,胸前就传来一片凉意。
秦潇急呼:“姑娘你……”
“别动!”云洛一把握住男人的大手,挡住了他意欲格挡的动作,“伤口开裂,若不及时处理,有将军的苦头吃。”
秦潇一噎,竟不知如何反驳。
何时,随随便便一个小姑娘都能训斥他了?
“咝——”
浅绿的药膏涂抹于伤口,秦潇一时不察,着实生疼了一把。
云洛努力憋笑道:“还请将军配合。”
秦潇:“……”
没办法,他还能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计较不成?
云洛细致地给秦潇重新裹住绷带,拢好衣物。
“多谢姑娘。”
云洛淡淡勾唇:“将军不必客气,不良于行,切莫擅自行动。”
不动声色地,云洛将某人狠狠训了一顿。
秦潇此人,怕是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吧?
想想就有点小激动呢!
怀着愉悦的心情,云洛抱着药箱转身离开。
“阿言!”
“嗯?”云洛条件反射地应声。
下一秒,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云洛脚步微顿,双手紧握成拳,整个儿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怎么……”男人靠在破旧的木床上,分明目不能视,眼底却有着志在必得的光芒,“阿言演不下去了,嗯?”
最后一个字,尾音无限拉长,在云洛的心上直直转了两圈儿,终于落地。
“将军何意?玉儿不明!”云洛强作镇定。
秦潇一个眼盲之人,多半是在诈她,不能上当,不能自露马脚!
“哦?真的不明白吗?”秦潇目光锐利如箭,一字一顿道:“纳——兰——誉!”
轰——
云洛脑门嗡嗡作响着,内心前所未有的慌乱。
怎么会?
[青缇,秦潇说的是真的吗?还是在诈我?]无奈之下,云洛只有向青缇求助。
[没有,他在骗你。]
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云洛心下一松,转而潇洒回身道。
“将军莫不是疼糊涂了,这里只有村野之女,哪来的什么纳兰誉?”
亏的他这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若不是有青缇这个外挂,怕是真要被糊弄过去!
秦潇眉间不易察觉地皱起,这位姑娘,虽初时有点惊讶,可也仅止于惊讶。听这细微的动静,不像是在说假话。
“抱歉,萧某冒犯了。”秦潇一脸诚恳。
若这是云洛第一次和秦潇见面,必定会毫不犹豫地信任对方,可现在……
呵!
云洛心中只余讽刺。
敌国质子,一朝即位,一举铲除异党,手段之狠辣,岂非常人?
这样一个人,在她面前装好人装无辜装岁月静好?
“才提醒过将军,不良于行,怕是心智也被蒙蔽了。”云洛日常毒舌。
秦潇却没有介意这毫不掩饰的人身攻击,心底涌上一阵浓浓的失望。
终究是……错了?
瞧见秦潇那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云洛面上滑过一分不自然:“将军若没有吩咐,小女子先行告退。”
“嗯,多谢。”
男人像是瞬间冷淡下来,云洛有些不适应,瑟缩了下身体推门离开。
屋内,男人从枕头下摸出了半块玉佩,放入手中细细摩挲着。
形状、纹路、感觉……
是他方才趁少女为自己替换伤药时,悄悄藏起来的。
“呵~”
清浅的笑意自喉间溢出,男人目无神采的黑眸里突然泛起笑意。
真以为,他被骗过去了吗?
如果之前只有五成的可能性可以确认,现在,秦潇已经有七成的可能性断定:玉儿,纳兰誉……
北疆之行,有所获!
月光透过纸糊的窗户铺洒进来,散下一室金芒,自然之物,亦通人性。
没有人知道,一名男子倚窗而卧,手中紧握着半块破碎的玉佩,一抹晶莹,忽自眼角滑落。
美人落泪,用于此刻,最恰当不过。
失而复得,世间万物,最美好的莫过于此。
阿言,这次,我再也不会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