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方才还与自己紧紧相依的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雕花木门一开一关,带来几许微凉的风。
云洛撑着身体坐起来,眼睛扑闪地眨了眨。
这就……走了?
逃过一劫?
正想下床看看情况,右手腕部有一股拉扯的力量。
云洛回过头,看着腕上淡紫色的手环,端坐在床上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与此同时,寝宫后院的偏殿。
一名身着夜行衣的蒙面男子自屋檐上跳过,从窗户跃进了屋内。
“什么事?”夜溟幽站在桌案前,眸底似一汪深谭,让人摸不透情绪。
蒙面男子跪在他面前,低头汇报最新消息:“回王上,胡大人被您一剑刺死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想必今日议政厅就会有异动。”
闻言,夜溟幽将桌面的信件塞回书架,接着问:“幕后之人呢,调查可有进展?”
蒙面男子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也只能诚实地回答:“暂无。”
得到了这个令人不太满意的答案,夜溟幽眉间微蹙,淡淡道:“自行领罚。”
那名男子却像是松了一口气,再次拜曰:“是,谢王上!”
随后,一阵黑烟飘散,屋内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夜溟幽眸底的血色逐渐褪去,转为往日清透的冰蓝。
该怎么说呢,从始至终,这只是他布置的一步棋而已。
所谓心魔,确实有那么一回事,只不过……
比所有人多活一世的他,怎么会没有抑制之法呢?
就目前而言,心魔被他压制得死死的,根本不可能占据他的身体,掌握真正的主导权。
继任魔尊以来,下面多有不平之声。特别是近十年来,越来越多的魔族中人不顾及他的新令,肆意踏足人界,伤害无辜之人。
更有甚者,底下早有人密谋着要推翻他的统治,拥立新主,从而带领魔族重复千年前的辉煌。
这个消息最终传到了夜溟幽耳中,加之人族确实屡屡遭受魔族袭击,于是他开始着手调查。
这个过程中,钉子倒是拔了不少,但幕后主使,也就是那个传言中的新主,却迟迟没有露出半点马脚。
一开始,他甚至怀疑是否确有其人,还是什么民间编造的谣言。直至看到一个叛贼身上的“烈日”纹身,他才坚信这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行动。
于是,他布了一场大棋。
原本打算借心魔之事,施行暴虐之政,借以激发魔族中人的不满,从而逼出幕后之人。
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曾想,柳清歌在他的意料之外忽然下山,无意中加快了这个计划的进程。
因此,他也只好借题发挥,至少就暴政而言,魔域的尊主选择与人族联姻,更能激起他们的反抗之心。更何况,这个未来的尊后还不是普通人,她是苍穹山派的一代尊师柳清歌。这样一来,势必会加剧矛盾的激化,从而推动整个事件的发展。
重活一世,他总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或许是身处高位久了,夜溟幽觉得自己的心也冷硬了些。将柳清歌强行囚禁在栖云殿,甚至不计后果地作出联姻之举。
借题发挥,也不知道能发挥到什么程度。又或者说,能瞒师尊多久。
可是,如果通过这件事,真的能把师尊留在自己身边,那么后果不过是与心魔共处,又有何惧?
只要能和师尊在一起,他做什么都愿意。
在偏殿待了许久,直到日上三竿,夜溟幽才踏出寝宫。
而就在迈出门槛的那一刻,冰蓝色的眸子瞬间转为血红。男人一言不发,自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场。
宫人们识趣地往后缩了缩身子,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一个敢出来多言语什么。
夜溟幽径直来到了寝宫,床上的女人还在熟睡中,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熏香,放在云洛鼻子下方让她闻了闻。
很快,云洛就陷入了深度睡眠。
夜溟幽召来宫人给她换上了单薄的轻纱衣裙,又以白纱为之蒙面,随后弓身抱起她,朝着议政厅的方向而去。
胡大人被无故刺死一事,彻底引发了众怒。
殿门还未打开,就有一批老臣跪在门外,打着一副以死进谏的做派。
相较于日常议政的时间,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顶着烈日悬空,那些个老臣逐渐体力不支,跪在原地晃晃悠悠起来。
而身体越是不适,他们就越是在心里编排云洛。
这个惑世妖女,都这个时辰了还缠着魔尊,真是不知廉耻。
魔族虽风气较为开放,但在老一辈迂腐的人眼里,这样的行为还是令他们不耻。
终于,在他们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有魔官前来告知可进议政厅了。
起身的刹那,殿前“哎呦呦”叫成了一片。
他们只想着,把戏做足了,这样魔尊就会对他们多有忌惮,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辛辛苦苦跪守后迎来的,还有那个人族妖女。
只见昔日的王座前,摆上了一块五人宽的屏风。屏风是蚕丝所制,轻薄透气。所以他们能清楚地看到,屏风后的人影是何姿态。
夜溟幽靠在王座上,怀中抱着云洛,正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手边的奏书。
座下的臣子们一口陈年老血哽在了喉头,恨不得把魔尊怀里的妖女拉出来丟入牢狱里。
下面的人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可谁也不敢做那只出头的鸟儿。
夜溟幽等得不耐烦了,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今日又有什么事?”
看见自家尊上这样的反应,老臣们的心又是凉了一大半。
他们早起在殿前跪了几个时辰,不求王上怜悯,但也不能把他们抛在脑后,只管与未来的魔后春宵一度吧。
越想越气,老臣们对云洛的恨意拉到了最大值。
而云洛仅靠睡了一觉,就完美地拉满了众多魔官的愤怒值。
事后得知这一切的云洛:……淦!
殿内陷入沉寂,半晌都不见有人出面。
夜溟幽不悦地蹙起眉头,压着心底的怒意又重复了一句:“都没有事汇报吗?”
底下的人哆嗦了会儿,总算有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臣站了出来。
“臣,有事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