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多年前,我派祖师爷鱼朝弘还是扬州运河边的一介寻常中年渔夫。他与普通农户一样日落撒网,日出捕鱼。可有天,也许老天都不愿祖师爷碌碌一生,机缘巧合之下,他在河里捞起了一本武学经书,上写《怒涛真经》四字。”
“等等,河里捞起来?经书在水下还能不烂?”
“这便是这本经书的诡谲之处了。据祖师爷自己所说,经书被捞起时被一块白布紧紧封住,书名四字也是缝在了白布之上。祖师爷打渔了打了大半辈子生平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绝学,还没收网便迫不期待的在渔舟上撕开翻阅起来。可万万没想到,撕开白布的一瞬间,经书就像被大火点着一般,一页页的凭空化为了灰烬。祖师爷正失望之时,却察觉经书上的一笔一划全印在了他的脑中。可惜人无完事,记的功法远比不上烧的功法快,祖师爷仅记住了舞河、破浪、灼海和倒江四层,最后一层潜渊仅瞥见两字便没了下文。”
“所以你祖师爷想养几个书生把最后层的潜渊写出来不成,写了八十年还没有结果?”
“当然不是,祖师爷刚得一本宝贝武学,怎会与他人诉说?那日祖师爷回去后,便潜心习武。十多年后,他觉得《怒涛真经》四层武学已略有所成。便立怒涛派广招弟子,却一直人数缺缺。”
“为何?”
“因为需要如此。”鱼白抬手捋了捋自己的二寸碎发,虽说是在正午的晴天,碎发仍有些粘湿杂乱。
“本派武学须要与海为家,所以留着长发不宜习武。敢问天下男子谁会了一个从未听闻过的小门派而去割自己的头发?说回正题,某天雨夜,祖师爷在河中习武时,忽然天边白光一闪,那光落入河中,不似闪电也不似火器。祖师爷便好奇游过去查看,没想到掉在河里的是一个与他一眼的短发男子。”
“就想你我当初相识的那样。”李红细细听着怒涛派的往事,回想起当初二人的情景,不由感慨道。
“是啊,但不同的是,那个被救起来的男子身着怪异,所穿衣服是大唐从未见过的布料,材质紧实而柔顺。两侧还缝着精巧无比微如指甲的铁质机关,上有一滑索,一拉一划。衣服便如盒子般一开一合。”
“竟有如此神奇之物?我在无秘派时机关见过无数也没听过这样的玩意。”
“祖师爷心想十年前河中赐武学,今日又从河中救起奇男子。想必是上天眷顾,就要与男子结拜为兄弟。那男子称自己忘了姓名忘记从何而来,不过他有个习惯,每日午后必定要睡一个时辰,雷打不动,若有人打扰必定火冒三丈。也于是门派里都称他为午睡长老。”
“午睡长老虽然忘记自己的身世,但有了他的博物多学才有了本派现在的地位。”
“就比如现在的领养读书?”
“正是,红姐你知道为何怒涛派运河上打劫这么多年,朝廷很少派人来剿?”
“为何?”
“因为扬州知府,多年前的探花。便是我怒涛派的人。”
“看起来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此言不虚。”
“不,午睡长老是非常讨厌这句词的,他认为此句酸腐迂臭至极。他曾言学有所成,让其有一技之长即可,又说什么知识就是力量。孩子成年后,让他们自己继续留在帮派或者考取功名又或者为农为商,后面的路,皆靠他们自己。如此多年,怒涛派弟子就逐渐多了起来。”
“若怒涛派包养众孤儿一生,岂不是成了天底下圣人之堂?”
“这能算是什么圣人,银两都是劫来的。借花献佛算何圣人?”
“起码你也是做了件好事,不像那些商人为了一丝蝇头小利,坐地起价。苦的还是百姓。”
“哈哈,这点上红姐你和午睡长老想的是如出一辙。他说还有个志向,便是将天下间所有贼眉鼠眼的富商全部吊在长安城的城楼上。”
“照你这么说,长老还有其他志趣不成?”
“正是,这就要说到午睡长老所做的一个镇派秘宝了,历年来只有帮主和长老们可见。此物就在学堂之中。红姐你看到肯定大吃一惊。”
李红听得入迷,转到秘宝一词时,眼角一抽,道:“你私自将镇派秘宝给外人观看,不怕帮主之位不保?”
“无妨,此物午睡长老说过,对于百姓来说大部分是不相信的,最多当个笑话看。”鱼白毫不在意的说着,来到朱先生的堂桌上,挪开书本放置两边,随后又在桌下摸索一阵。咔哒一声,堂桌里竟嵌着一块长方形的木板,随着机关的解开背面翻转了过来。
鱼白略微施力,扫开桌上灰尘,镇派奇物印在了李红的凤眸中。
这是用刀刻成的一块木版雕,刀法精湛,转折起势浑然天成,仿佛天生就长如此。
版雕两侧弧线为界限,上面高低差距非常之大,高处两侧地平中间又高高隆起而后一倒入底处,高处小块围绕大块上刻字为其命名。最上方界限之外则是四字——世界地图。
“亚洲,欧洲,北美洲,南美洲,非洲……”李红读者大板块上的刻字,正猜想午睡长老打的是什么哑谜是,无秘派积累的见识很快让她反应了过来,“世界地图,世界世界,此图乃全天下之地势!”
“不愧是我的红姐,这么快就回过了神。不错,这就是全天下的面貌。”鱼白惊道,“我当初看到世界地图时,好几天都在怀疑自己的脑子。”
“午睡长老,真乃奇人也……”李红震惊到了无以复加,一边想让自己的脑子赶紧转过来一边想努力得记住地图的全貌好让以后对张灵讲起时好让她也崇拜自己一次。
“为何这南美洲与非洲缺口如此吻合?”李红指了指两边弧线边框问道。
“因为,这天下……其实是个球一样圆的鸡蛋,这些土地就像碎掉的鸡蛋壳一样。世界地图左右是相连的,天下就是一个圆。”鱼白抿紧了嘴唇,生怕李红承受不住,断断续续地给出了改变当初怒涛派未来的答案。
“你是说……我们生活的地方,是个圆……圆的?!”李红听到鱼白的解释,双手微微发颤。过去与死敌决战都没有这般失态过,当天下最真实的面貌原原本本的告诉她时,在这圆球上,自己与江湖的恩怨情仇仅仅只是粒随风吹散的尘埃,她顿觉自己渺小无比。
“天下当真是圆的?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圆的?”李红还是不敢相信这个说法,纤足掂了掂地砖,上乘的青石,很平,很工整。
“这点午睡长老倒是没说,但自从有了地图以来,我派便有了三分舵,我的东浪舵,鱼均杨的北海舵和鱼吴桐的南江舵。照着地图水路顺利到了吕宋、日本和暹罗。暹罗再过去便是天竺,就是当年玄奘圣僧取得真经的地方。”鱼白对着雕版地图最中间的版块边沿画了一道线,自豪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大唐在亚洲?我大唐居位正中,四邦邻国皆为臣服为何起一个亚字?”李红略带不满的问道。
“午睡长老说过此图是外邦战乱趁乱拿来的,上面的名字他也不太懂,就以葫芦画瓢随便取代了原本的名字。”鱼白说着抬指移到了与大唐疆域相邻双掌之远的右侧的北美洲上,“据祖师爷说,午睡长老最为唠叨的便是北美洲,他日日夜夜的对祖师爷讲起美洲,顾名思义,美丽之地,地势平坦,幅原千里,土地肥沃。那里的百姓也热情好客。要趁早造船去登陆北美洲。”
“离大唐这么远的北美洲,真的能去到么?”李红对比了下两个版块间的距离,足有十个大唐国境这么宽刻着太平洋三字的凹坑如一道天堑断绝了午睡长老的幻想。
“那时门派的人都觉得他疯了,祖师爷也认为他疯了。他还是坚持从祖师爷拿了他应得的银两开始打算建了一艘足有两顷的大船,说什么要把这艘大船起名为浙江号,还要把天下火器都放于船上,甚至要去请太虚宗的离门弟子去坐船。”
“那他最后成功了么?”
“没有,最后他还是疯了。”
“疯了?”
“对,祖师爷记得很清楚是何时,那天是玉环皇太后八十而崩的日子。朝廷为念其舞蹈,长安城就歌舞她的舞蹈霓裳羽衣了三天。本来就是件朝廷的小事,传到午睡长老的耳朵里,一直重复着‘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祖师爷也纳闷皇太后死了跟他有什么关系。结果第二天留下了刚造好的船基,午睡长老人就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