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京城里,一切照旧。
皇上早些年还是勤勤恳恳每日上朝的,之事后来愈发随意了起来,一连几个月都懒得上一次朝。朝中大事,大多交给丞相江钊处理,大臣奏章也都是江钊审阅,江钊只需每日向皇上汇报即可。但若是遇上重要的事情,皇上有时也会亲自主持。
皇上无意政事,一心只想着长生不老,和那些道士厮混,饮甘露,吃仙丹。早有大臣上奏折劝说,皇上非但没有就此打住,倒是把一些劝说的大臣降级贬官,如今百官也只能唉声叹气,怎么遇上这样一个皇上。
江钊自然是不信那些长生不老,得道升天的鬼话的,但是,他也不能劝,只能任由着皇上着呢一天天瞎折腾。长生不老且不说,长期饮用甘露,吃仙丹,却让皇上身体大不如前。
这一连几天,江钊向皇上汇报情况的时候,旁敲侧击提到沈靖的死。皇上也不过随意问两句,并未真正在意。江钊知道,害沈靖之人,是他现在不能动的。唯有皇上关心起来,才有可能真正除掉这帮人。
这天,江钊又来向皇上汇报。
“听督察院的人说,沈靖那案子似乎另有隐情。他们上奏说要重查此案,还以清白。”这人自然是江钊找的,折子也是江钊自己写的。
这件案子,只要是明白人都能看出端倪来。大理寺抓个青州知州,竟然只凭着一个百姓上京城告状的状词。从抓人到押入京城大牢的时间,也不过短短一天一夜,快马加鞭也是赶不到的。更令人气愤的是,犯人就这么死在了狱中,留下一张不明不白的证词。实在让人不难看出,这其中的手脚。
朝廷里都看得出来这是谁干的,这么明显的漏洞。
但也无一人站出来。
以前在朝廷上,沈靖也是一个不好惹的人,官虽不大,却总爱弹劾官员。有时候皇上兴致好,也会罢免几个无良贪官,若是烦了,竟有时不顾形象破口大骂,扬言把沈靖赶出朝廷。这样的人,朝廷上自是没有多少人愿意站出来替其说话。
江钊忍了这么多年,偏偏这回不信邪,想要替沈靖讨回一个公道。
皇上摆摆手,道:“罢了罢了,督察院那帮老头子爱折腾,任由着他们去吧,以后这些琐事便不用告诉我了。”
看来皇上是对这事没什么兴趣了。
“是。”江钊作揖,余光望了望门外,将想要说的话又一次忍了下来。
“再说这边境之事,杨回到了大同,整顿军心,领着众人奋勇杀敌,夺回城池,胜利在望,只是边境如今军费紧张,军粮不足,还望皇上批准了此事。”
“这些事你去处理就好,跟我汇报一声也就够了。”皇上道。
“是。”
皇上望了望江钊,道:“朕今日也有些乏了,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江钊作揖,退出了屋子。门口守着的太监对他笑笑,道:“皇上今日身体不适,还望丞相体谅,不要让皇上处理太多琐事。”
江钊两眼微眯,甩了甩衣袖,转身离去。
待江钊走远,那太监走进了房里。
太监跪下,连连磕头,恭敬道:“徐嘉给皇上请安,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皇上背对着徐嘉,望着殿里挂着的一副古画。
“皇上今日有什么吩咐老奴的,老奴这就去办。”
皇上道:“你说,江钊此人,怎么样。”
徐嘉想了半晌,道:“丞相此人,科举出身,为人正直,办事果断,为官清廉,是朝廷之中的榜样。”
“朕是问,此人城府怎样。”
“丞相对皇上您,自是忠贞无二。此人做事谨慎小心,绝非等闲之辈。”
“那你说说,这等闲之辈,怎会蠢到三番五次替一个贪官说话。”皇上声音冷峻。
徐嘉汗颜,谁知道皇上此时想的是什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道:“丞相和这沈靖本是同窗,又一同踏进仕途,关系甚好,如今为沈靖说话,想来……也是人之常情。丞相洁身自好,自是不会参加到这种贪污之事中,那沈靖估计也是一时犯糊涂,才犯下这等大错,死在狱中,也算是报应了。”
“是吗?”皇上冷哼一声,转过身来审视了徐嘉一番,道:“朕怎么记得,你和丞相一直不对付,如今怎么帮着他说话了?”
“奴才……奴才只不过是说了些心里话,也并未和丞相有什么过节。”徐嘉暗自捏了一把汗。
“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清楚,最近朝廷上这么多人弹劾你,扣你一年俸禄也算是给你一个教训。”皇上道。徐嘉做了什么,皇上心中自然清楚,不过区区一个太监而已,终究掀不起多大的浪,给点警告便好。皇上留他一条命,自然有留着的用处。
“奴才……明白。”徐嘉有些慌了,连忙磕头道。
“退下吧。”皇上不耐烦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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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钊气冲冲地回到家里,想起徐嘉最后提醒他的话,便气得不行。
“江城呢?”江钊让一个丫鬟把江城叫来。
不一会儿,江城过来,朝父亲作揖,恭敬道:“拜见父亲。唤儿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江钊道:“你沈叔之死,你知道是谁做的吧。”
江城神色未动,镇定道:“我并不知晓。”
江钊一时气得站了起来,吼道:“你不知道,好个不知道,朝廷上就是因为有这么多的人不知道,才纵容奸臣当道,才让国库空虚,才让这世间这么多受苦百姓……”
江城知道父亲自小读四书五经,最见不惯便是这些官场上狗苟蝇营之人。如今为沈靖洗冤一事受阻,埋怨是少不了的。
江城等父亲说完,平静道:“父亲息怒。如今这害沈叔之人,大家心知肚明,不过都没有证据,纵使有证据,父亲知道也是没用的,要对付那位,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候。”
江钊稍稍冷静,叹了口气,道:“我知道现在不是最好时机,但是这么拖下去,何时是个头。那位……虽然贪污受贿,结党营私,但却是皇上最信任之人,皇上对他的行为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父亲最近是忙得有些乏了,”江城轻笑,“这世间,少有人对权力没有贪恋。那位现在对皇上毕恭毕敬,是因为权力不够,若是权力够大,自然会想要得到一些以前不敢妄想的东西,到时候一网打尽,不是更好?”
“你的意思是任由那……徐嘉……那位一直这么猖狂下去,等他猖狂到了极致,也就是自取灭亡的时候呢?可是这之中,又有多少人要受害,又有多少人……”江钊气急,如今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来对付徐嘉了。
“要谋大事,则要大忍。在此之前,父亲还是谨慎为好,像替沈叔报仇这样的话,以后便不要再提了。最近朝中事情繁杂,黄河水患,北境郦国来犯,这些事情皆关系到我朝安定,还恳请父亲竭力处理好。”江城虽对父亲恭敬,说起事情来却是丝毫也不含糊。
“这样,我就先退下了。”
江城走后,江钊清醒了许多。现在徐嘉正得宠,宫中爪牙伸得也长,不是扳倒他的好时机。
沈靖之仇,迟早能报,不能急于一时。
如今重要的是要把国家治理好,收回城池,整治黄河,还百姓太平生活。
“徐嘉……”江钊缓缓踱步,“我等着你被凌迟处死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