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遇打了个哈欠:“老板,两碗羊杂汤,多放点胡椒,四张饼。”
旁边卖干果的连忙凑过去,揭开竹筐盖布,里面全是竹筒:“小宋大人,来点吗,全汴京城最齐全,保管你吃不腻。”
竹筒里面都是各种蜜饯和干果。
宋遇一看,乐道:“王麻子,你不是做生意去了吗?”
王麻子很不好意思的挠头:“我跟您投的是同一条船,这不是沉了吗,老本都折进去了,只能回来继续干买卖。”
这事儿还是李外宁挑起来的,宋遇攒了好长时间的钱,好不容易投了条船,都他娘的没起航,就沉虹桥码头了。
李外宁都不敢进城卖药,今天晚去俊义桥卖甘草水去了。
要不说她命里就是留不住钱呢。
宋遇道:“多大点事啊,看你这麻子都愁成黑的了,给我来一瓢榛子。”
苏勉心想感情早得到消息,哭的不是你。
吃饱喝足,宋遇捧着榛子要走,忽然就听到鬼市街里面声浪起伏,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有热闹不看,那就不是宋遇了。
她和苏勉钻了进去,正愁人太多看不着,人群忽然一下就散开了。
一个老头发出嘶叫的声音,脖子鼓胀,里面的东西正在争先恐后的往外涌。
他痛苦至极,用力拉扯住手里的小孩,试图转移自己的痛苦。
那小孩是被他突然拉住的,吓得不敢哭,只能一个劲的挣扎。
有个胆大的用手里刮土的刀去割老头的手,想将孩子救下,可是下一刻,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从老头手流出来的,不是血,而是金黄色的蜂蜜。
香甜气息在空气中蔓延,蜂蜜流动着滴落在地,老头体内的东西彻底被甜味吸引,撑破喉咙,冲了出来。
又是黑压压的蚂蚁。
鬼市街先是陷入一片寂静,随后人群仿佛是油锅里滴进去一滴水,猛地炸开了。
尖叫声、哭泣声、咒骂声塞满了宋遇的耳朵,人潮疯狂逃跑,争先恐后,连鞋子都跑掉了。
他们心里大约只有一个想法:只要比身边的人跑的更快,就可以活命。
宋遇被人群撞倒,又是个小个子,差点当场被人踩死。
还好苏勉手快,将她捞了起来,大声道:“跑什么,拿火来烧啊!”
刁民们哪里会听他的,不到一会儿工夫,就跑了个无影无踪,只在地留下无数被迫单飞的鞋。
就连蚂蚁都被踩死不少。
在恐慌的人群面前,其他东西都不值一提。
还好这里的骚动惊动了其他人,有人迅速去报了官,三秃子时运不济,管辖之地全是乱糟糟的是非之地,被人从床叫了起来。
“就他娘的不能叫老子睡个好觉!谁诈尸了,你娘从坟里出来找你爹来了!”
消息长了翅膀似的满天乱飞,不到片刻就成死了人变成了诈尸。
等早就会更加面目全非,最后传成鬼市街出了水猴子。
尸体中的蜜流了满地,蚂蚁已经被苏勉烧的差不多了。
外面摊子老板跑的太匆忙,把炉子都留下了,火倒是正好可以用。
三秃子一看眼前这副情形,就默默看了宋遇一眼:“这事应该不归我们厢公事所管吧,”
宋遇笑眯眯的:“收尸总归你们管吧。”
收尸还真是厢公事所管,他们还得去查死的是谁,得找人来认尸。
三秃子踩碎一只蚂蚁:“兄弟们,把人抬走,娘的,太晦气了,怎么这老头也死了。”
小弟们熟练的将人抬起来,在火把照耀之下,老头身的情形看的更清楚了。
他身体里流出来的,全都是蜜,没有一丁点血。
三秃子嘟囔一声怪物,蹲在宋遇对面。
宋遇若有所思的问他:“这老头你认识?”
三秃子回以轻蔑一笑:“整个汴京加外面二十四个村子,老子哪个不认识,这是张旭他爹。”
就是昨天被抓的那个倒霉蛋的爹。
他说完,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会不会是张旭的兄弟回来报仇来了?听说他弟可是被后娘活活打死的。”
宋遇看他一眼,忽然压低声音,“嘘”了一声。
在香甜到腻味的空气中,火光随风而动,她瘦小的身影投在墙,变得非常巨大。
仿佛是黑暗降临,时间无限拉长,只剩下收拾残局的人发出来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宋遇的目光阴沉冰冷,盯着三秃子,发出同样阴沉的声音。
“你后面有个人,一个蜜糖做的人。”
三秃子猛地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只有无边黑暗。
然而一阵夜风吹过,好像有那么一双手,抚摸过他的光头。
他脑袋迅速空白,一屁股坐在地,浑身僵硬,几乎要哭出来。
宋遇嘿嘿地笑了起来:“我骗你的。”
“我他娘的!”三秃子意识到当,猛地站了起来,就要揍人。
这是什么欠揍的玩意儿!
人吓人吓死人她不知道吗!
苏勉晃了晃手里的棍子:“别闹。”
于是三秃子默默又蹲了下去,将这笔仇恨记住了。
宋遇笑了一阵,又问三秃子关于吃屎和点石成金的问题。
三秃子皱眉:“真有这种东西?”
宋遇点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三秃子毫不犹豫:“那我能吃到缺货。”
宋遇默默比了个大拇指。
苏勉拍了拍三秃子:“勾践跟你比,差远了。”
三秃子受宠若惊:“勾践是谁?”
宋遇对他的无知感到震惊:“这你都不知道,就是尝百草的那个,啥都尝,老苏,是吧。”
苏勉无言以对,沉默片刻:“对,你说的对。”
收拾完毕,已经是下半夜,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宋遇和苏勉往家走。
在这夜晚即将落幕之际,昏暗夜色吞没了一切,街道两旁的房屋都变得朦胧起来,就连樊楼也是黑沉沉一团,只剩下一个高大形状,巍然而立。
苏勉道:“你别老是吓人。”
宋遇慢悠悠回答他:“我可没有吓他,你们没看到而已,说吓他,那是我安慰他的。”
苏勉一愣:“是吗?”
宋遇的声音又低沉下去。
“是啊,这种东西,在夜里不是随处可见吗?现在我们面前,就走过去不少啊,屋顶、窗户里、水井里,到处都是,你仔细看,它们正盯着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