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工程报告给我。”

付然要过张诚手中的报告，接着朝旁边的沙发努努嘴，“你先坐吧。”

“我站着就行，站着就行。”张诚不自觉地抹了把汗。

坐？

借给张诚个胆子他也不敢坐。

前台小姐姐电话通知张诚的时候，顺便还添油加醋的替他脑补了一番，当时张诚心里就咯噔一下。

绿星化工的这个项目小的不能再小，分理中心平均每天都会处理十几二十个，如果没出什么意外的话，怎么会连付总都惊动了？

张诚有些忐忑地站着。

坐在付然对面的陈维却在毫不掩饰地打量张诚，就是这么个年纪比自己父亲陈方还小许多的中年男人，父亲陈方说尽了好话，也没把自家应得的、合理的钱给要回来。

陈维甚至都能想象得出来，当父亲陈方给这个张诚打电话的时候，他是怎么样的鬼话连篇、怎么样的找借口糊弄人，而现在……他却跟老师面前犯了错的小学生们一样，老老实实又不安地等待付然开口。

“张诚。”

付然目光淡淡地看向张诚，“我记得当年工会还没解散的时候，你就跟着我爷爷打拼了是吧？”

“对，对。”

张诚忙不迭点头，“我十六就跟着付老干活，到现在整整二十三年了。”

“你记得倒挺清楚。”

“不过我得问问你，我付家有没有亏待过你？”付然忽然话锋一转。

“自然没有。”

张诚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心道十有八九是工程出问题了。

化工厂的工程不比一般。

一旦出了事故，涉及到人命的可能性很高，稍微想了想后果，张诚头上更是冷汗涔涔。

“既然我付家没有亏待你，那你为什么不把公司规定办事？”

付然随手将文件丢到桌上，冷冷盯着张诚继续问道，“文件上记录了有两辆八吨小型轮吊参与施工，计财部也拨了相应的款项，可你结算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算给承包者？”

“这笔钱是不是是进了你的口袋？”

张诚脑子都有些懵了。

他找机会落了这么点钱，竟然就惊动了付总？

还这笔钱……

什么时候10500元软妹币，也能在您付总这里称得上‘笔’字了？

不过直接承认不可能的，张诚觉得自己还能稍微挣扎一下。

“付总。”

只见张诚稍微斟酌了几秒钟，而后解释说道，“根据我们最开始和这位承包者的口头协定，施工过程中并没有包括吊车这一项，是绿星化工在工程开始几天后，中途加入新条件。”

“所以承包者就得自己承担轮吊花费？”陈维忽然开口插话。

“这个……”张诚支吾了下。

这年轻人是谁？

看穿着和气质都挺一般的，就是姿态、神色中有一丝万事都不放心上的意味，这令张诚这种人精觉得很矛盾。

还有他刚说的这句话……

不会吧？

张诚心中忽然涌起一个猜测。

“你……”

陈维刚要继续追问，就看到对面付然朝示意自己稍安勿躁，随后付然敲了敲桌子说道：“张诚，我问了你三个问题，而你只回答了一个。”

“这样吧，你就回答这一万零五百块钱，是不是进了你的口袋？”

“付总，我……”

张诚还想要解释，就见付然有些不耐地打断，“是，或者不是？”

“……是。”

张诚硬着头皮说道，稍微一查就很清楚的事，不承认也没办法了。

其实在偌大的工程分理中心，这种包给小单位、个人的项目中，他们这些人赚点‘提成’已经基本成了约定俗成的事，有正式合同的都能赖出一部分，更何况是陈维父亲这种只是口头约定的。

之后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半晌。

“张诚，这位名叫陈维。”

付然忽然向张诚介绍道：“是我的小兄弟，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吧？”

“是。”

“明白明白。”

张诚又抹了把额头，同时忍不住心里哀叹一声。

一听姓陈，再看看年龄，加上现在这情况，他要是还不明白的话，那几十年就活到狗身上去了。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他张诚也不是很缺那一万块钱的人，只不过是雁过拔毛习惯了，别说你陈家的小辈是付总的小兄弟，哪怕你陈方稍微提一提付总的名字，咱也肯定不至于从你这小活儿里捞油水不是？

这感觉怎么形容？

真是一口老血就要喷出来！

“陈维小兄弟，这事儿是张诚做的不地道，我对不住陈方老哥，我这就给陈方老哥打电话，我认错、认罚。”张诚向陈维弯腰道歉道。

陈维眨眨眼睛。

你叫我小兄弟，又称我爸作老哥？

你到底哪一辈的啊？

不过这都不重要，既然付然处理得这么公道，而张诚也二话不说就放下身段道歉认错，陈维也不好再得理不饶人。

“张经理，电话就先别打了。”

“你把我爸应得的一万零五百块送过去，咱们这事儿就算完了，你看怎么样？”陈维开口说道。

“另外别提起我跟付总的关系。”

“小兄弟大度。”

张诚连忙竖起个大拇指。

……

从FS大厦出来时。

已经是五点半多，还是付然亲自将陈维送出门，要不陈维一再拒绝，估计付然能把他直接送回家。

几个小时的功夫，陈维好好体验了一把有钱人的娱乐方式，大厦顶层再往上，还有个小型的高尔夫球场，不过对这门运动，陈维只有一个评价：

没意思。

另外陈维也知道了‘FS’的由来，这代表‘付山’二字，是付老爷子小时候生活的地方，一个已经废弃多年的小镇。

期间付然还接了一个电话，是张耀祖打过来的，说老爷子想请陈维吃个晚饭，陈维最终还是拒绝了。

救命之恩这种事很难说清楚。

或许如果不是陈维许愿的话，根本不会发生付老爷子忽然发病、又没了专用药这种事，既然自己想要的已经完成，再去付家吃饭就没什么必要了。

还有就是……

地位太不对等。

陈维这时候确实没看透，他的医术本领在付家人眼中是什么地位。

桑店区王府井。

陈维从出租车上下来，准备去吃口热乎的。

刚关上车门转过身，陈维忽然注意到路边一家狭小的门店。

随后就愣住了。

同时他心里有种忍不住要把自己揍一顿的冲动。

“我真傻，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