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二婶田英没有打声招呼就出了门，一直到傍晚都没有回来。柳如花和田兰兰，还有弟弟放学后，进屋没见着人，便在村子里分头找。他们怕二婶出事，心急如焚，这个家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

夕阳给这个村庄染上了晕黄的色彩，只看到这几个孩子的身影家家奔跑，询问见着二婶了没有。村民们都摇摇头，偶尔有个别人说看到水库方向看到的一个身影是二婶。如花听到这种说法，吓了一跳，可别出什么事了。

她飞奔到水库，水面平静如镜，只有鱼儿吐出的泡泡泛出来的涟漪，一圈一圈。如花沿着水库边上加快脚步，眼睛死死地盯着水面，注视着水里的动静。突然，如花想到今儿是二叔的头七，她停下脚步，心里暗自想着，怎么这么傻啊？怎么连这个给忘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抬起腿朝后山一侧跑去。

快到二叔的坟前，如花看到一个瘦弱的背影，没错，就是二婶。此时，如花上气不接下气，她弯下腰，手衬在膝盖上，深呼吸了一口。脑后的马尾辫掉到了面前，随风摇摆。她正欲靠近，看到二婶捶着胸脯，听到她哽咽中的叨叨声。

“你个老东西，你怎么狠心丢下我们孤儿寡母？你叫我们怎么活呀？这么多年，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她，你忘不了她，你是追随她去了吗？”二婶泣不成声，她跪在地上，两手捶打着黄土堆。地上的草似乎也被震动了，颤颤巍巍。落日的晚霞，轻轻照在坟头，如花仿佛看到二叔恬静地看着二婶，微微笑。

如花抬起的脚步，又收了回来，她走到旁边的一棵树下藏了起来，怕二婶看到她后尴尬。如花心里有不小的震惊，她是谁？如花隐约觉得二叔在生前是有意中人的。如花后来很多天从别人那里得知二叔年轻的时候有位青梅竹马的相好，只是二婶当时横插了一脚，再加上奶奶的专横武断，两小无猜的感情夭折了。

对于二婶的这段苦楚，柳如花深表叹息，一个女人的可怜，莫过于跟了自己一辈子的人，心却不在自己身上。柳如花似乎有些理解二婶这么多年对二叔的飞扬跋扈，只因为至始至终二婶爱着二叔。

一种同情之感在如花内心翻腾，有时候，众生拗不过命运。命里似乎自有定数，有些劫在所难免，越想挣扎，在泥里只会越陷越深。

家里如日中落，开支很快捉襟见肘。以前二叔在的时候，隔天还会买些肉打牙祭；如今，柳如花一家已有大半个月没见到一点荤腥。如花能感觉到家里的拮据，田兰兰也变得很消沉，时常看到她坐着发呆，眼神空洞无光。

学校里还有两个月中考，同学们的弦紧绷着，准备着随时向终点冲刺。而如花完全没有心思花在复习上，班主任感觉出了她的异样，把她叫到办公室，苦口婆心地劝说她。柳如花可是班主任眼里重点培养的苗子，考上重点高中完全没有问题。而且她的文笔好，在校报上上发表过几篇小散文和诗歌，说不定将来会成为一个大作家呢。

如花默不作声，她内心里何尝不想，她曾经把校报上的散文和诗歌专门剪下来，贴在自己的日记本上，时不时地暗自拿出来欣赏。辍学这个问题在她脑海里想了很多天，一直没有勇气跟老师提出来。人生终究有太多无奈，所期待的和所做的往往背道而驰，让人心生迷惘。

“家里条件不好，我不想念书了。”这句话终于从柳如花的嘴里冲了出来，她怕班主任继续劝说，她会打退堂鼓，可很多事情并不是她能左右的。如花转过身，神情落寞，快速走出办公室，身后是班主任惊愕的脸。随后，她收拾了下书包课本，从明天开始，她就不再是学生了，不再是孩子了。以前是二叔为自己保驾护航，现在轮到她了，她得像个大人样，挑起这个家的梁。

柳如花退学的消息不胫而走，大家大为叹息，他们极力挽留，可是如花已经做了的决定，如何都不会再更改了。田兰兰也很诧异，她瞪着眼睛，圆圆的脸露出一份担心，“姐，怎么说也是我不读了，反正我成绩没你好。”

“别瞎说了，二婶还指盼着你呢！再说弟弟还需要你做榜样啊。”如花牵着兰兰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此时，兰兰的谦让反倒让她心里稍稍轻松了些。“从明天开始，我就去顶替二叔收鸡蛋。家里也可以多一份收入来源。”

田兰兰不再说什么了，她抱紧如花，频频点着头。“姐，放心，我一定会不负众望的。”

二婶对如花的辍学并没有惊讶，她倒希望她能这么做，平常衣食无忧的她，一个人实在是搞不来。当如花跟二婶说出自己的想法时，二婶点了点头。二叔死了以后，二婶似乎温柔了许多，个性也婉转了些。二婶彼时怀着负疚感，不仅因为之前对如花的各种欺压打骂，更是因为如花的善良。

如花在家里把三轮车调整了下，把座椅调到合适自己的高度，又到道场里，遛了几圈，熟悉三轮车的性能。遇到的村民都好奇地问怎么骑上三轮车了，如花大大方方地回答，“从明天开始，我代替我二叔收鸡蛋，烦请叔叔婶婶们多多支持。给你们一个好价钱！”如花冲着村民们哈哈大笑，忽闪忽闪的睫毛更加美丽动人。

有些村民们打趣她，“这么漂亮的小美女来收鸡蛋，肯定是得支持的，光只看看就很养眼，心里舒坦。”众人和着一起笑，如花丝毫不介意，她得学着成长，跟乡亲们拉近乎。

第二天，天还没亮，如花便早早起床。她把两个篮子铺好干枯的稻草，放在三轮车的后面。等到公鸡开始打鸣了，她便打开院子门，蹬上三轮，开始了自己人生的又一个新征程。

可是骑三轮车走崎岖不平的土路，走街串巷，哪有想象的那么容易！况且她还是一位花季少女，力气也没那么大。看着她孤单的背影，足够令人怜惜。

好在很快她收集了两篮子鸡蛋，只是收完了后已经十点了。她对这一业务还不太熟悉，事情总有个开头，一切会越来越好。如花坚信自己，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乡亲们都给她竖起大拇指，却也为她的辍学摇头叹气，她该有一个明媚的前程的，她该走一条康川大道，却不曾想造化弄人。

做买卖远远没那么简单，它也算是门学问，起早贪黑是常态。更重要的是打理好和顾客之间的关系，这年头做的都是回头客的生意。而这些柳如花才刚刚入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