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府邸之中,明日就是其子李由离开咸阳前往三川的时间了,而与此同时,明天同样要离开咸阳的还有另外一行人。
这一晚,李斯枯坐于房间内,就连他的儿子在府中宴请咸阳城中的好友权当送别酒,他这个做父亲的都不曾露面。
李由知道父亲心中有许多事,最近几天更是因为帝陵中的那五十万民夫神思郁结,可算算日子,今天夜里就是少府章邯奉命彻底封闭帝陵的时间。李由知道帝陵乃是由他的父亲亲自设计,其中有无数精妙机关以及防盗陷阱,若是那些民夫在帝陵地宫之中触碰了机关,那么后果将会非常惨痛。不过现在想想倒也无所谓了,一旦帝陵封闭,外人再也无法入内,里面被困的民夫早死晚死都是死,最多也就只有几天之差而已。
李由毕竟年纪轻,而且他一直长在咸阳,几乎没有离开过这里,所以对于五十万民夫要被困死的事虽然觉得有些不妥,可是这份感触却根本无法与他的父亲李斯相比。
所以李由并不知道李斯此时忧虑的是这件事。
在宴会之后,李由便提着一壶酒来到了父亲的房中,他笑着说道:
“父亲,孩儿明日就要启程离开咸阳了,陪儿子喝一杯?”
李斯眼皮上扬看了神采飞扬的儿子一眼,有些疲惫的说:“算了,你且回去休息吧,明日还得早些出发呢。”
“父亲,孩儿还以为你早就把功名利禄放在身外,可没想到父亲现在仍然把这些身外物看的这般重要?”
李由脸上的笑意更甚,李斯却疑惑起来。
“此话何解?”
“父亲,你就不必瞒孩儿了,难道你此刻忧愁,不就是因为陛下要去会稽请回那天降祥瑞,带了赵高以及御史冯劫,却唯独没有带你一同前往,所以才会如此低落吗?”
听到儿子的话,李斯不由苦笑几声:“你小子懂个什么?我岂会因为这等小事而忧愁?会稽距离咸阳千里迢迢,莫说陛下不让我去了,就算他让我前去,我也非得推脱了不可。不过,这事出的蹊跷啊!”
“嗯?什么蹊跷?那父亲在忧愁什么?”
“今夜子时,帝陵所有出口即将封闭,而陛下明日一早就要启程离开咸阳,这两者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呢?”李斯暗自揣摩着这件事,难道是有人想要趁着皇帝离开咸阳的时候营救那些被困民夫?
会稽出现祥瑞乃是子婴公子亲自告知给皇帝的,因为子婴好友遍布天下,所以侥幸发现了这祥瑞,而且祥瑞出现在大山深处,当地官府并不知道,而且那里是楚地,所以也不敢大肆声张。
倘若那祥瑞是假的,只是想要借此将皇帝与赵高骗走而已,那么这件事的主使就应该是子婴。在李斯看来,子婴虽然地位颇高,就连他平日遇见了,也得以礼相待。可实际上子婴是没有任何实权的。
或许只是自己想多了而已,李斯摇了摇头,那可是五十万人,怎么可能轻易救得出,他现在的心情也颇为矛盾,一方面是不想让那么多人枉死在帝陵之中,另一方面,倘若帝陵之中真的出了什么乱子,因为几日前在大殿之上的争论,恐怕赵高会把这账记在他的头上。
“儿,你觉得帝陵中的那五十万民夫,该死不该死?”
李由有些错愕,难道父亲一直在忧愁的就是这个?
“父亲,他们都是陛下的子民,陛下主宰着他们的生死,那他们还有什么该死不该死的?只要是陛下让他们死,孩儿觉得他们就该死。”
李斯无端因为李由的话发了火,他的语气也随之严厉几分:“混账,那可是五十万人,整整五十万人,岂能说杀就杀?”
李由因为固有的观念作祟,他根本无法理解父亲此时的火气从何而来,那些人是皇帝下令为先皇陪葬的,哪还有什么该不该死?
“可是父亲,当年白起将军于长平之战中便坑杀了四十万降卒,更何况白起将军一生作战七十余场,未尝败绩,单单是死在白起将军令下的人就远远不止五十万。可现在大秦提起白起将军,无不称赞其勇猛善战,又有谁说他杀人过多呢?”
李斯猛地拍在桌子上,他恨铁不成钢的说:“真是糊涂,白起将军坑杀的是敌军,而如今陛下要杀的却是我的大秦的子民,这两者岂能相提并论?”
看着李由此时诚惶诚恐的表情,在加上他明日就要离开咸阳了,李斯心中又升起一丝不舍,语气也缓和了不少:“你且回去休息吧,时间不早了。”
李由毕恭毕敬的告辞,可就在他准备离去的时候,府中忽然有人高呼一声:“抓刺客。”
父子俩对视一眼,神色皆是一凛。自从前些日子御史府,咸阳令府邸相继遇袭,李斯已经在府中加派了人手负责安全,怎么贼人如此大胆?
李由之前本就是负责咸阳城防卫的,他的身手不错,此时倒是显得比李斯冷静许多。
“父亲莫慌,你就待在房中不要出去,我先去协助捉拿刺客。”
李由推开门立刻追了出去,不过急性子的他压根就忘记了关上房门。
李斯一边念叨着这孩子不靠谱,一边亲自走出房门看了一眼,府里此时已经灯火通明,想必那刺客现在肯定已经四处逃窜了。
回房之后,李斯随之关上的房门,可就在他准备休息时,却被惊的浑身不得动弹。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消瘦男子身着一身黑衣,此时正面无表情的坐在他的床上。
李斯一生也算是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他回过神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要赶紧离开房间。
可是他刚刚转身,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迅速飞来,无比精准的擦身而过,随后狠狠的嵌在木门之上。
府中并不安宁,所以这声音虽响,却根本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李斯丞相,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的乱喊乱叫,否则下一把刀就不是扎在门板上那么简单了。”
“你...你到底是谁,我与你有旧仇吗?难道你是前些日子的齐国刺客?”李斯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所以言语中倒是没有多少慌乱。
“旧仇?说对也不对,秦国所有的人都是我的仇人,准确来说是我兄长的仇人。可惜我这些年散漫惯了,并不知道我兄长为何与你们秦人结仇。”
“你兄长?你兄长又是何人?”
盖云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李斯面前:“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我今日来找你只是想让你看一样东西而已,看完之后,你再把我想要的东西给我就行了。知道了我兄长是何人,你只会死的更快。”
什么你的东西我的东西,李斯听的满头雾水,只能满脸狐疑的接过了这个消瘦男人丢给他的写满了字的白布。
随意坐着的盖云根本就没有再管这位丞相大人,这丞相府也太容易进了,他的徒弟修远只是故意在府里的屋顶上跑了一圈,这就把所有人都引走了,他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进到了李斯的房间。对于丞相府的防卫大失所望的盖云不由得感叹着:
“要是咸阳宫也能这么容易进,那该多好啊。不过明天那二世皇帝就要离开咸阳宫了,说不定会是个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