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千多起义军来说,其实蕲县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就算是从大泽乡来的那些人,因为都是些年轻人,他们之前也没来过蕲县几次,只是粗略知道县令周良的府邸在哪里,至于身份尊贵的县令究竟长什么样子,这些人还真不知道。
此时城门大开着,不过城门处有数名士兵把守,陈胜也不好直接让太多人一起进去,以免打草惊蛇,被城中的士兵来个瓮中捉鳖。
为了能够策反城中的守兵或者直接来一出擒贼先擒王,葛婴以及周列带着几个从大泽乡来的本地人先一步进了蕲县。后续又有数十人分批进入,其余人等则在城外找了隐蔽地点暂时歇脚,等待消息。
刚刚陈胜提出要让周列跟着进去帮忙的时候,苏念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现在什么都可以顺着他,反正拿下蕲县之后必然会庆祝一番的,到时候便可趁机脱身。
之前在路上才和小晚修远两人开了玩笑,此时小晚早就将之抛到脑后了,可是修远脸上却一直闷闷不乐的。
“你怎么这么小气?苏大哥说你是小狗,你就真是小狗了?”小晚颇为无奈的说道。
修远虽然一直脾气挺臭的,可对于小晚姑娘却是打心眼里发怵,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现在看起来虽然是人畜无害,不过他之前亲眼见到小晚用一把普通匕首将那几个山贼的尸体糟蹋的粘在地上拾都拾不起来。修远虽师承盖云,却自问是下不了这种狠手的。
因此有时候修远对于苏念都是爱搭不理的,现在小晚发了话,他却不敢不回答。
“我倒是没生气,就是觉得苏先生太幼稚了,不像是一个已经三十岁的人。”
回应他的自然是脑门上毫不客气的一巴掌,苏念拉着脸说:“我知道我已经三十了,不用你提醒。”
…
吴广似乎还挺担心今日到底能不能顺利拿下蕲县的,在陈胜和苏念都非常惬意的坐在地上休息时,吴广急的走来走去,时不时的踮起脚尖朝着远处的城门处望去。
“我说吴广,你就不能先歇一歇吗?”陈胜摇了摇头,苦笑着扯了吴广的袖子。
“陈兄,你不担心今日我们无法拿下蕲县吗?难道你没有听说,蕲县之内可是有至少两千装备齐全的士卒的,就我们这点拿着木棒的人,怎么会是人家的对手?”
“我担心啊,可是担心有用吗?你不如问问苏先生担不担心?”
听了陈胜的话,吴广又将视线投向了苏念。
众人分开隐藏着身形,此处除了他们五人之外,其余起义军都在后面,倒也听不见他们几人的说话。
苏念毫不犹豫的说道:“我一点都不担心。”
“为什么?”
“因为我对我的人有信心,周列现在不也跟着进城了吗?我相信他不会让我失望的。”
听到苏念的回答,吴广立刻有些无语,敢情就你的人进了城?听你这意思好像有了功劳都是你一个人的?
吴广冷哼一声站了起来,他不想和这个太过自大的人多说话了。
苏念是故意如此说的,之前已经专门给周列叮嘱过了,周列肯定是不会出什么大力气的。
现在先把牛逼吹出去,到时候再落了空,不正好让陈胜等人以为自己其实也挺废物的,说不定也就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没想到苏念的话倒是让陈胜忽然来了兴趣,他重新坐到了苏念的对面,浅笑着说道:“苏先生还真是风趣。”
“风趣?”苏念也不知道陈胜怎么会得出一个这样的结论出来。
“苏先生其实的确相信我们会顺利夺下蕲县,只不过原因倒不是你说的这个,对不对?”
“哦?那陈兄认为原因是什么?”苏念眼睛不经意的眯了一下,看样子,陈胜又要开始自作聪明了吗?
陈胜侃侃而谈:“不知苏先生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我陈胜虽然没有其他本事,却唯独交友广泛,因此我熟知一点,只要你愿意善待别人,自然也会有回报的。
要是这蕲县县令周良是个爱民如子之人倒也罢了,我们还真的拿不下这县城,可偏偏听说周良此人在蕲县之内作威作福惯了,向来都不把百姓放在眼中且不提,各种欺凌更是一点也不少。别说是我们了,想必就连城中百姓都对此人恨之入骨。只不过以前也都没办法,只能忍着了,现在有了我们做表率奋起反抗,我想出身于城内寻常百姓家的那些士卒应该也很乐意看到这一幕吧?”
苏念愈发觉得陈胜还真是个人才,虽然他之前只是一个普通百姓,没想到见识却一点都不短,这么早就知道要以民为本了吗?
“陈兄所言极是,之前我曾听过一名义士说过这样一句话,他说天下苦秦久矣,这个天下人指的到底是谁?我想总不会是那些大秦达官贵人吧?毕竟他们可不会觉得日子苦。说到底,苦秦的天下人其实就是最底层的百姓,所以你善待百姓,他们自然会追随你的。”
陈胜不由得对苏念刮目相看起来,因为苏念此时所说的这些正是他心中所想的,只要将普通百姓的力量全都发挥出来,未必不能成事。
得遇知己,陈胜感怀道:“就像我们昨日在大泽乡,我所做的只是让大家都对乡亲们秋毫不犯而已,其实也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就得到了大家的大力支持。由此可见,百姓们所要的非常少,只要不去欺凌他们,就已经足够了。”
苏念好歹也算是亲身经历过残酷战争的人,更何况他在前世也从各种途径中都了解到战争会给人带来怎样的伤害。即使是下定决心要离开陈胜这支起义军了,苏念还是多叮嘱了几句:
“我还有一言,陈兄姑且听之。昨日你在大泽乡的做法非常不错,不过那是因为你的力量还非常薄弱,你能管到每一个人的头上。可是随着队伍的增大,起义军会有几千人,上万人甚至数十万人,到了那时,你根本无法事无巨细的管理好队伍。
放权是必然的事,可在放权之后,那些冒着死亡的危险与秦军作战的士兵心中压力都会非常大,战后若是取胜了,那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会使他们对无辜百姓做出一些很可怕的事,这是无法避免的。因此需要陈兄你多加注意这点。被伤害的百姓们可不知道伤害他们的人到底是谁,他们只知道是你陈胜的队伍伤害了他们。
我们名为起义军,其实靠的就是民心,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变的。即使队伍壮大了,也千万不能失了民心,否则与现如今施暴政的大秦有何区别?那样一来,我想距离覆灭也不远了。”
这片土地上发生的战争归根结底其实只是对于一个政权不满而已,所以苏念明白不论起义的人是谁,他的目的都只是为了推翻暴秦,而不是想要毁了所有人。
这一点与匈奴不同,匈奴人视中原人士为异族,每次入侵对于当地百姓都是一次毁灭性的灾难。
前者相当于自家人打架,目的就是争一争到底是谁来当家做主。后者相当于和外人打架,对方恨不得把你所有家底全部搬空。
身为局外人都能明白这一点。可是在战场上杀红了眼的士兵们朝不保夕,很有可能会只图一时痛快而为所欲为,从而造成无法抚平的伤痕,这就需要身为领导者的陈胜去多加留意了。
陈胜思忖片刻,郑重其事的站起身对苏念做了一揖:“苏先生之言,我陈胜必定铭记在心。”
随后他又恍然大悟的说:“以后若是我哪里做的不对了,不是还有苏先生在一旁时刻点醒我吗?”
“额,好说好说...”苏念有些心虚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