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顿最近可以说是一个头两个大,原本他明明是占据着主动地位的,禹城已经成了任由他宰割的对象,就等着什么时候禹城被折腾的精疲力尽了,那就是他们可以发动攻势的时间了。当然,以禹城的底蕴,这个时间肯定不会太短。
不过最近局势却彻底颠倒了过来,禹城竟然化被动为主动了。
对于那个所谓的用人头换粮食的消息,冒顿心里当然明白这十有八九是假的。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自从当上了整个匈奴王国的单于之后,冒顿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没粮了、哪里哪里又有人饿死了
一个国家尚且如此,那么固守一隅的孤城又能好到哪里去?所以用人头换粮食这个策略根本就执行不下去,冒顿对此并未太过担忧。
可现在已经两个多月时间过去了,禹城的这个策略依旧没有破产,根据已知的线索,已经有上百名落单的士兵被杀了,民间更有许多杀了普通百姓来冒充士兵的行径。
哪来的这么多粮食呢?冒顿总算是彻底明白了,有没有那么多粮食其实并不重要,由于那些人都被允许去禹城定居了,所以那些人到底是生是死还真不好说。
此计的用心实在过于歹毒,比起他对禹城的所作所为犹有过之。
这是先在百姓中引起自相残杀,然后再把被骗了的人骗到禹城中关起门来杀掉。
冒顿立刻就采取了措施,于是草原上有两种声音在四处回荡着,一边是禹城方面宣扬号召所有饿着肚子的人都来禹城这片乐土,另一边是匈奴人扬言这只是一场骗局而已,禹城是有去无回的,大家千万不能上当。
不过人们都本能的更愿意相信自己想听的话,当肚子被饿的受不了了,又想起听说过的谁谁谁因为杀了一个族人,就可以在禹城好吃好喝的住下来,更重要的是这还不是空穴来风,而是亲眼见到被证实过了。
在这种情况下,有些人不由得把敌视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同伴,只要杀了他,以后就可以吃喝不愁了
冒顿只能让士兵们务必不能随意外出单独行动,说来可笑,原本柔顺可欺的小绵羊现在都变成潜在的隐患了。
面临如此被动的处境,冒顿一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二十来岁的年轻王者枯坐在大帐之中,双眼无神的目视前方。
“要不干脆再打一场吧!”
这个念头刚刚出来就冒顿扼杀在脑海里了,当年的那一场大战让冒顿至今心有余悸。再来一次那样的沉重代价,很有可能会让刚刚整合的草原势力重新土崩瓦解。
就在冒顿思考着该如何处理眼下的这种状况时,辛默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
“怎么了?又有什么坏消息传来了?”
看到年轻的大王还能笑出声来,辛默却完全乐不起来。
“大王,这次是真的大事不好了。有一支百人小队在马场收马的过程中,被一个部落给围攻了,一百多人无一生还,我们的人得到消息赶到现场的时候,所有人都被割去了头颅。”
以前还只是落单的士兵会有被杀的危险,现在事态已经严重到即使是上百人一起行动都不安全了。
冒顿笑容越发灿烂:“很好啊,我们又有一百多个子民可以去禹城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了,可喜可贺。”
不过,这上百带着头颅去禹城的人真的能过上好日子吗?别人这是把大肥羊骗进去宰杀,然而被骗的大肥羊却深信不疑。
辛默哪能不知道冒顿说的是气话,他大着胆子建议道:“这样耗下去垮掉的肯定会是我们,不如我们点起大军和他们痛痛快快的打一场吧。”
“打一场?”冒顿反问道:“一年多以前的那一仗你知道吧?要是这次再打输了怎么办?”
辛默顿时有些无语,仗还没开始打呢,就先想着要输了?他是最近才被冒顿提拔上来的,并没有和秦军交过手,所以辛默并不知道冒顿到底在害怕什么,当初那个一言不合就倾巢而出灭掉东胡的冒顿单于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冒顿叹了口气说道:“这仗不能打,现在国内对我的反对声音太多了,一旦我这次再输了,甚至只要没有彻底拔掉禹城,我这个单于的位置可能就坐不太安稳了。”
“没那么严重吧?”辛默被冒顿的话吓了一大跳,胜败乃兵家常事,怎么可能连一场败仗都吃不起呢?
“没那么严重?实际上比我所说的要更加严重。要是我没有像灭掉东胡那样以雷霆手段拿下禹城,很有可能就会陷入到两难的境地之中。甚至有可能会被自己人包夹,我便会成为历史上在位时间最短的单于。你们也会迎来一个新单于的,当然,你作为我的亲信,十有八九是要被清算掉的。现在时机还未成熟,我根本吃不起一场败仗。”
“那什么时候才算是时机成熟呢?”辛默这次有些明白冒顿的意思了,上次按照命令毒杀了冒顿的一名叔父之后,侥幸活下来的那位的确暂时没有了任何风吹草动,为求自保甚至还主动把冒顿稳定局面。
不过就连辛默都能看出这位王室中人只是在隐忍而已。
按照原先的计划,冒顿其实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叔父到底是不是在隐忍着,只要他能帮自己稳住局面就好,一旦等到自己将禹城拖垮从而一战功成,那自己叔父的作用也就耗尽了。
可现在显然还没到预想的把禹城拖垮的时间点,贸然开战很有可能会使双方对峙住,到了那时,自己的叔父可能就会在背后搞点什么小动作了。
冒顿大手一挥说道:“等到我把国内所有胆敢忤逆我的势力全都彻底清算干净了,时机也就成熟了,等到那个时候,我们便可以敞开了和秦人打,输了也无所谓,因为我们的兵力比禹城强大太多,我们输得起。”
“大王的意思是,我们要撤军吗?”
“索性就撤了吧,没人能想到秦人竟然搞了这么一出。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秦人的目的是什么吗?他们就是因为在我的疲敌计策之下承受不住了,所以才想要逼迫我举兵和他们决战。辛默,凡是带兵打仗,你必须得切记一点,只要是敌人想要的,我们就绝对不能给。就像现在,禹城不惜用如此阴毒的诡计来迫使双方尽快开战,那无论如何,我们现在就不能和他们开战。
这个所谓的毒计就是为了逼我们的,只要我们撤走退回国内,自然不攻而破。总不能有人会拎着一颗头颅走上千八百里的去投奔禹城吧?”
“难道这禹城真就不打了吗?就这样放过他们?”虽然冒顿说的有些道理,可辛默还是不太甘心。毕竟最近这几个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彻底消灭掉这个眼中钉,可现在却要放弃了?那这几个月不就是白折腾了?
冒顿冷笑道:“当然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们了,禹城上下将一个活口都不留下。你做个见证啊,这话是我说的,我说话算话!”
匈奴人来了一出大撤退是苏念和成弘万万没想到的,这冒顿到底在怕什么?一个国家会对一座城而束手无策?
“你确定这个消息是真的?他们真的退了?”苏念听到周列带回来的这个消息之后其实并不是很高兴。
“的确是这样的,根据之前的刺探到的军情,冒顿单于亲自率数十万军民驻扎在四五百里之外的空旷地带。而我这次再去附近的时候,那里已经人去楼空了。我们一路追踪,匈奴人已经彻底消失了,那可是足足数十万人,不可能藏匿起来的。所以我可以断定,他们的确是真的退了。”
之前匈奴人想到对禹城用兵的架势可以说是毫不隐瞒的,可后来到了距离禹城四五百里的位置安营扎寨之后,就再没了任何动静。想象中的战事并没有发生,冒顿接下来就以那里为大本营,开展了持续数月之久的疲敌策略。
结果到头来直接就撤了?
蒙毅发觉苏念似乎不太高兴,他有些不解的说:“既然现在禹城之危已经解除了,怎么公子看起来好像有点低落?”
“蒙大人,你觉得匈奴人是不想再除掉我们了,还是只是暂时退了?如果匈奴当家做主的人不是冒顿,我想他们很有可能就真的放任我们的存在而不管了,可问题是冒顿这个人绝非寻常,他容不下我们的。只要他真的和我们打一场,我有把握让他们后院起火,我们暂时抵挡住匈奴人的冲击,不用取胜,甚至都不用坚持太长时间,冒顿就会被从内部颠覆的。你们想想,作为杀父上位的单于却三番两次在一座孤城上吃瘪,会不会有人想这样的一个人真的有能力做他们的王者吗?
不过随着匈奴人的退却,这种情况就不会发生了。一旦冒顿彻底扫除了内部的所有隐患,他们便会再次卷土重来的。列位,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说到底,禹城其实根本不可能是匈奴人的对手,他们所能做的就只能是坚守。至于坚守到什么时候呢?其实苏念心中有个底的。
那就是坚持到中原的朝廷可以给他们提供各种支持的时候。无论是子婴拨乱反正使得大秦起死回生,还是刘邦等任何一路诸侯成为了中原新的主人,只要朝政不是胡亥和赵高所把控,就必然会与他们一起对匈奴人同仇敌忾的。
成弘非常赞同苏念的看法,他沉声说道:“的确是这么个道理,时间拖得越久,匈奴人的准备就越充足,以前还有东胡等其他草原国家在牵制着,所以我们拖得起。现在就不同了,我们成了匈奴人唯一的敌人,拖得越久,反而对我们越发不利。这次冒顿才吞并了其他国家不久,势力暂时还没有稳定住。等到下一次他们再来攻打的时候,我们的处境就会非常艰难的。”
“周列,你必须得密切注视着匈奴人的动向,一旦他们采取行动了,我们就着手撤退到长城防线吧。再一再二没有再三,我有一种预感,下一次冒顿的到来必然会做好万全准备的。到了那种地步,尽可能多的保住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冒顿的下一次到来肯定是很久之后的事了,苏念心中暗自祈祷着希望在那时候所谓的反秦战争能够分出个胜负来吧,否则非但得不到中原朝廷的支持,反而有可能会受到背刺。
时间逐渐流逝,日子一天天非常平淡的过去,而禹城也恢复了往日的太平。
小晚最近也不缠着苏念了,而是眼巴巴的跟在蒙均的夫人前后,原因无他,因为这个妇人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虽然人家的腿脚根本就没受到任何影响,可小晚还是一直贴心的搀扶着。
自从匈奴人走了之后,盖云也不喜欢带着修远一起玩了,这位高手在草原上依旧是神出鬼没,时不时的孤骑一走就是好几天。
被抛弃了的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孤苦无依的坐在城外的草地上发呆。
“苏大哥,你说我师父他整天在想什么啊?我也没惹他生气,他怎么就嫌弃我烦了呢?”
苏念并没有回答修远的问题,他同样怅然若失的说:
“你说小晚那丫头是不是脑子不灵光啊?不都说异性相吸吗?她一个小姑娘家的前脚被虞亦卿差点拐跑了,现在又因为蒙均的夫人而忙活的成天不见人影。”
“小晚?”修远纳闷的说:“可是我刚刚看见嫂子好像在城里找你来着,我还以为是你也嫌她烦人,所以才跑出来了呢。”
“小晚在找我?”苏念撑着修远的肩膀站了起来,然后在这小子的脑袋上拍了拍,接着转身就离开了。
“喂,苏大哥,你去干什么?”修远在背后大声喊着。
不过苏念并未理睬他,于是徒留下修远一人唉声叹气的坐在原地。
接着一个从南边来的军士快马赶到,修远早就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了,这人肯定是从长城那边来的。自从匈奴人退去之后,长城那边时不时的就会有人来走动。
只是修远发现今天来的这个士兵的神情似乎非常紧张。
“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吗?”
这几个月时间以来,修远也算是熟面孔了,所以士兵立刻就认出了修远,他无比急切的说:“苏先生呢?王将军有急事要找他前去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