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车在明媚的冬末春初的阳光里,走到合肥,已经是下午三点半。
车过合肥,西斜的太阳就隐没在无边的云层里,头顶原本瓦蓝的天空,也渐渐布满了灰色的斑驳云块。
到了四点十几分,车到沪陕高速和济广高速的交叉口,大量的车辆排着长队南下北上。
明显是听了车载电台的广播,准备避开‘大别山-桐柏山’一带的暴风雪,绕路过去。
而一些稀稀拉拉像赵长安这两辆一样,决然西进的车辆,基本都是目的地就在暴风雪区域,避无可避,只能悲壮前行。
四点五十分,车到叶集镇。
天空中已经在飘着零星的雪星,高速两边的柏油路地面,有着薄薄一层斑驳不连贯的雪冰晶层。
这里是中部省和皖省分界线,过了史河,就进入了山城地界。
在叶集高速路上下口,前方西进的高速,已经被交警封路,要求所有车辆下高速。
下了高速,两辆车跟随着前面的车辆,进入312国道。
西北方向行驶。
车辆一进入国道,顿时拥挤起来,大量从金寨,岳西,麻城,江城,南部方向过来的车辆都在这里汇聚。
蓼都是打工大县,就这几天之内,将有三四十万人蜂拥返乡过年。
国道西边是史河,东边是无际的麦田,铺满了浅绿色的麦苗。
车到黎集镇,公路和大地都已经白了起来,零星的雪花变成了飘飘扬扬的雪粉。
车流慢慢的横穿镇子。
卖年画的,卖鞭炮的,卖剪纸窗花中国结的,卖绢花的,干果糖枣,包子混沌油炸盒子油条煎饺,——
不是街道拥挤狭窄,车子一停下来就堵死了后边的车辆,赵长安真恨不得下去喝一碗热混沌。
好不容易开出黎集镇,赵长安看到积雪厚度差不多了,就靠边停下车子。
后边的大巴也靠边停了下来。
打开车门。
“嗖嗖~”
寒风呼啸,密集的雪粉打在脸上,凉丝丝的朝脖子里面钻。
开始装防滑链。
这时候的防滑链简单粗暴,就是在车轮子上面绕一圈圈的铁链子,用锁锁起来固定。
这就要求路面必须有一定的‘软度’,就是积雪深度。
不然跑一阵,路上坑坑洼洼乱石比较多,不但废车胎,而且有危险。
一装就是快二十分钟,天色渐黑,北风凛冽,雪粉变成了大朵的雪花。
两辆车重新上路。
“那辆车翻了!”
随着一个女生的惊呼,大巴上面的学生们纷纷伸头去望。
只见在渐黑的天色里,一辆小轿车冲出了国道,车头压到了下面近一米深的麦田里。
里面的几个人已经钻出了车子,其中一个胖子正在拿着大哥大打电话。
估计信号不太好,那胖子喊得惊天动地:“哒,你把村里的都喊过来,男女小孩一人一百块钱一盒外地的好烟!就那几十号人,能给多少?我是给咱家长面儿,多好的显摆机会!你儿子今年发啦,不算个啥!”
听得过往的司机乘客都是心有默契的笑。——过年回家,就得让车子出点小问题,把全村的人都喊过来帮忙。
不久,众人又见到一辆大卡车冲出了公路,车屁股还在路上,车头栽倒挨着麦田。
卡车上装满了食品箱,那个司机没有大哥大,正在和压到麦田的几个老乡指着方向在说着什么。
这个应该是真的愁眉苦脸,估计是在攀亲戚。
不多久,又一辆——
大巴车上面已经没有了声音的一群大学生们,都是提心吊胆,祈祷着自己这两辆车,可别遭遇这样的命运!
“没有啥事儿,咱有防滑链。”
前边坐着的老刘嘴里叼着一根烟,笑着说道:“想吸烟的都来前边,可别在后边吸,我车上三个灭火器。”
近40公里的路,两辆车走了整整一个半小时,才到达蓼都县城外环。
进入县城方向的蓼都大道,在夜晚的路灯下,堵满了进出的车辆,这三里进城路,估计一个小时都够呛。
此时已经是晚上六点五十分,天色早已黑透。
距离山城还有150公里。
赵长安想了想,望着打在车窗上的鹅毛大雪,咬咬牙,车子不停,直接驶向60公里外的光州。
这时候能西进一千米,在赵长安看来,就要西进一千米。
不久,在茫茫大雪中,只有这两辆孤零零的车子一前一后,亮着雪亮的大灯,在铺满白雪的黑暗平原上西进。
其间偶有车子对向驶来,都是本地车子,装着防滑链。
赵长安车子里面的两个姑娘一个小媳妇,也不再说话,望着窗外的大雪以及远处白雪光散射下模模糊糊的村落和韵黄的灯光。
“铃铃铃~”
陆陆续续有电话打进来。
赵长安,刘翠,分别接到了赵长安父母,刘翠舅舅舅母,赵长安初中班主任楚跃良,常友理,单嫱,郑驰,付庆威,江婕的电话。
没办法,赵长安就把手机给曾晓晓,让她接电话。
楚有容接了她父亲的电话,对赵长安说道:“我爸建议你别连夜往回赶,贺堰水库那一带是新修路,路面几乎和麦田齐平,两边还没种树,这么大的暴风雪,雪一厚晚上很容易分不出来。而且那边水库边有不少的浅河。”
“你说晚了!”
赵长安打着双闪停下大奔。
后边的大巴也停了下来。
之前的路虽然看不出来是路,可好歹路两边都种着树,只要保持在两树之间的位置行驶,就绝对没有问题。
可前面在车灯里,则是天地白茫茫一片平,一株树都看不到。
更别提哪里是路,哪里是麦田。
在这交界线一带,停了一辆满载着货物的小货车,两辆轿车。
一看就知道也是懵逼了!
在这种情况下,就是车轮装了防滑链,万一冲进了麦田,陷入了湿软的泥土里面,也是只能以后叫拖车的份儿。
一辆小轿车边的四个人,看到赵长安这两辆车,走了过来。
“老弟,这段路就十几里是这路况,过去就正常了;前面还有二十几公里就到光州了,加一把油门的事儿。你车底盘高,老弟你在前面开路,我们给你压阵!到了光州那是哥的地盘,晚上给你庆功,安排的妥妥的包你舒服!”
一个一脸横相的高大胖子,满嘴光州话忽悠赵长安。
“滚你麻~”
赵长安透过开着不大的窗户,张嘴就骂:“你麻的看看老子开得啥车,狗脑子啊,能开这车的爹,你也敢得罪?你特么的狗老子进水了,想死么!”
赵长安的山城土话,直接骂蒙了这个胖子。
他在光州县城开了一家屠宰场,斗勇耍横,泼皮滚肉,也是地面上的一个遮奢人物。
这十几年哪里被人这么唾面骂着,而且骂他的还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叼毛孩子?
不过就像赵长安说得那样,这辆豪车,以及赵长安跋扈的语气,还是吓得胖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