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深秋已至，昔花楼摆起赏菊宴，只不过来客寥寥。

“怎一到秋日，便要赏菊呢？秋海棠不是也。。。”

“楼主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了。”秋棠掩了嘴笑道，“秋海棠虽然说秋季开花，可这都要入冬了，就算还有几朵，也快凋零了吧？”

“唉，听君一席话呀！”龙儿姑娘趴倒在桌上，又开始昏昏欲睡起来，“难道，秋天就要这样白白过去了？”

“楼主可真是闲人一个，不知米贵。”

“哎呀，就算没进项，我饿着过你们吗？啊？”

“没饿着，也吃不到宫里的重阳宴呀！”阿蔷捧着脸，插进了楼主和水中仙中间。

“重阳宴？”水中仙和龙二姑娘异口同声叫了起来。

“你怎么不早说？咱们什么都没准备，怎么进宫露一手去呀？”仙儿急得跳了起来，开始数落，龙二则是说：“重阳宴？有好吃的，还有好戏看是吗？”

“仙儿姐姐不是说，咱们不去宫里凑热闹吗？楼主不也。。。”

“时势不同，咱们现在都快揭不开锅了呀！”

“怕什么？”龙二姑娘豪气干云地跳了出来，“老娘去宫里瞅瞅，给你们带些回来！走也！”言罢，人便不见了。

“她以为她是谁？孙大圣吗？”水中仙翻着白眼，继续发愁。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那龙二也不知使了什么神通，没费多大劲儿便混过门将，混进了排宴的宫女内侍中。

宴席开始，龙二冒充宫女，躲在殿柱后面偷吃了不少果子，可动作不能太大，倒是憋屈不少。半个时辰过去，嫔御们敬过一轮酒，废话一样的祝酒辞重复了好几遍，龙二便有些不耐烦了，正准备转身去御膳房打个转，那边厢却有歌声传来——

“自天钟秀，看人物谁与，君家为比。椿桂相辉年少日，事业文章如此。玉殿诗书，金瓯姓字，简记宸衷里。有三株桂，一时归耀桑梓。

“我愿寿祝南山，尊空北海，不获陪珠履。惟有瓣香心起敬，敢颂鲁侯燕喜。大厦万间——”

“大胆！”

一曲《百字令》没有唱完，便被居中而坐的皇后打断了。正沉浸在美妙歌声中的龙二一怔，探出了头来——

“皇后，如此美妙的歌喉，你。。。”

“陛下恕罪！”林皇后分分钟打断了顺帝的褒奖，“如此唱词，怎能在我大楚地界上吟咏？”

“皇后说什么呐？那位美人身子刚好就来献唱。。。”

“陛下！”林皇后再次打断了皇帝的话，“什么‘敢颂鲁侯燕喜’，这不是长他人威风，灭我大楚志气吗？这样的词句，陛下居然听之任之，是想将我大楚臣民，通通弃置不顾吗？”

“一句唱词而已，没必要太过深究吧？”顺帝嗫嚅着坐直了身子，见皇后还要争辩，心下不悦，“好了好了，朕不让她唱了就是，美人退下吧，朕晚上去看你。。。”

“陛下不怜惜江山，连臣妾也不怜惜了吗？”

皇后突然垂泪，顺帝顿时不知所措起来，忙起身转过面前的案几过去搀扶，嘴上哎呀呀地叫道：“皇后何必如此？何必如此？那你说，朕该如何是好？”

“陛下疏懒朝政，恐怕不知，有传言说，说南边儿有‘凤唳’之象。臣妾怕呀，怕哪个南边儿来的狐媚子，将陛下迷惑了去。。。”

不得不说，林皇后泪眼迷蒙起来，还是别有韵味的。

“哎呀，皇后，咱们宫里，哪有什么南边儿来的宠妃？”

“不一定是宠妃，或许是宫人呢？”林后拭了拭眼角，“臣妾已经处置了一批，可还有。。。臣妾实在不敢擅自做主了。”

“朕的后宫，向来是皇后做主，无论是哪一宫的，皇后处置便了。”

“这个。。。”林后沉吟片刻，抿了抿嘴，坚定道，“顾美人宫里，臣妾还未清查过。。。”

刚刚被叫停了歌声的顾湘月一惊，心道：原来你们夫妻两个，合着在这儿演双簧呐！遂冷笑道：“皇后娘娘好演技，不满我分薄了您的恩宠，又是灌我喝甜汤，又是给我改药方，害得我这许久才能见到陛下！今日打断我唱歌还不够，还要拉我宫里的人下水，没门儿！”

“陛下，臣妾冤枉，臣妾只是。。。”

“皇后娘娘为君分忧，也别落下妹妹我——我宫里的嬷嬷就是南边儿来的，还望娘娘尽快处置了去罢！”说罢，一个头便叩了下去。

啊？

林皇后和盼音阁的掌事嬷嬷都傻了眼。

“小主啊，老身可没做过对不住您的事儿啊。。。”嬷嬷哭着扑倒在顾湘月身侧，哀哀戚戚。

“陛下，臣妾宫里不止有嬷嬷一个宫人，请陛下彻查、清理！”

“美人。。。如此识大体，深得朕心，晋为。。。”

“陛下！”

“咳咳。”顺帝的眼珠在皇后和顾湘月之间来回转动，又不知如何是好了，“那、那就重新选些人过去伺候美人吧，啊？美人，你、你姓甚名谁？”

“臣妾顾氏，愿为陛下散尽宫人，请陛下即刻杖毙奸人，以防有碍国运！”顾湘月再次叩首。

“皇后。。。”顺帝退后两步，低低唤道。

“既然你执意如此，本宫便成全了你。来人！”一声令下，大殿上的执戟郎便蜂拥上来拿人了。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饶命呀，老身可是您指派过去伺候顾美人的呀！”盼音阁的嬷嬷丫头们顿时慌了，纷纷扑上来告饶，“是皇后娘娘教我们适时攀污顾美人的，娘娘救救我们呀！”

“胡说八道！”林皇后站定，“本宫派你们去伺候主子，何时叫你们攀污了？还不将这些乱咬的狗拖下去！通通杖毙！”

“呵，呵呵，你那么好心来劝解我，果然是装的！”湘月笑得凄凉，复又唱道：“可堪多病多愁，凋残两鬓，心事寒于铁。十载凄惶无限恨，误了年年圆月。

“月自长情，人偏薄幸，直恁经磨灭。一尊清酒，几回和泪同咽。”

这两阙词，哀婉凄然，宛若凤唳，躲在殿柱后面的龙二听着听着，不自禁地落下泪来，便没有注意殿上的动向，直到——

“美人？美人呢？”顺帝抹了抹眼泪，“那美人的歌声真是余音绕梁，朕还想听——”

“不好啦，顾美人投井了！”有宫人匆匆进来禀报，顺帝一惊，也顾不得喊人，径自奔了出去。

“陛下，陛下，前线急报！伪燕大军杀进来了！”

顺帝并没有听进去他说的话，只慌慌茫茫地去寻顾美人落井的地方。那传报军情的内侍只好将消息报给了林霈——

“大将军，咱们可怎么办呀？”

林霈沉吟了半晌，也只是幽幽地跟林夫人说：“咱家的二小子，就取名林烽吧——烽火的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