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动，微微颤抖的大地，就在我身下。

黑沉沉的梦境，陷下去，陷下去。。。

好遥远啊，那朵光亮，还有那个声音，好多声音。。。好吵啊，不要吵了，我还没睡醒。六哥，你要去上朝，就自己去嘛。。。

不对，你已经有别人伺候了，那我就放心地睡了，以后也别来打搅我的清梦，再也别来了。

“不好，虞姑娘又要晕过去了！快叫醒她！”伴随着那个急迫的声音，针扎般的痛感传来，我的小臂往起一弹，又重重地落下，半途中被谁握了去，没有落在肚子上。

我舒了一口气，极不情愿地哼了一声，换来的，竟然是一片欢呼。

“姐姐，姐姐！”

“瞎叫什么？你姐姐我在这里！”这是一个陌生又熟悉声音，带着哭腔，“别添乱，快跟我去催热水来！”

“什么、什么热水？”这是前一个鼻音很重的小姑娘。

“哎呀，都聚在这里不好的。快来。”第二个女声压低了音量，远去了。

“醒了醒了，药呢？快端来！”

最后一个声音落地，我被扶了起来，一碗浓黑的药汁经由身后的人的手低了上来，浓重的药味直熏得我想吐。于是，我身子往前一倾——

“哇！”

“啊！”

“痰中带血，这、这。。。”

“不怕什么的，”叫端药来的那个女声再次响起，“被他呕成那样，这口血吐了便舒服了。——你们也吐血了吗？还不赶紧收拾起来！”

眼前的浓黑渐渐散了，我看见了跳跃的烛火，攒动的人影，还有。。。

“秋、秋棠？”我不太确定是不是她。

“哟，小半年不见，姐姐可还好？”看着她那张如花笑靥，我的眼睛又模糊了，“几日不见，姐姐怎成了爱哭鬼呢？与其花力气哭鼻子，不如先把这碗药喝了罢！”

我忍着恶心和泪意，就着她的手，将黑浓的药汁勉强吞下。

“姐姐，等下会很疼，你配合稳婆将死胎堕下便——”

没等她把话说完，那些药汁便被我喷了出来，脏兮兮滩了满地，带着一股酸腐味道。

“什么？你说什么？！”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癫狂。

“没用的，之前已经给你灌下去好几碗了。”医者仁心，秋棠向来不会如今日这般冷脸，甚至开始收拾自己的药箱，“你不配合也行，随便你追着那孩子去了，我们也省心。”

“怎么会呢？”我抓了自己的头发，却没有抓住，“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他分明是。。。啊！啊啊啊——”

我挣扎着，在她们抓过来的手里，在她们怜悯的目光里，歇斯底里。

“啪！”

“不！”我用尽了全部力气叫喊着。

“啪！啪！”

“不。。。”我几乎喘不过气，眼前朦朦胧胧是水中仙的脸。

“你再发疯，我就抽死你！”

“阿姐。。。”

后来，她们嘴里的那一天，我抖着肩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哭一边喊痛，挣扎了两天一夜，才将那个五个月大殿男胎产了出来。只不过，孩子已经没气了。

将军府送来了大批的补药，押送人，是那个爬床的贱人。

我木然地盯着帐顶，听仙儿站在院子当中，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脑子里都是那个孩子脱离母体之后，被她们强行送走时的样子——甚至，她们都不肯让我看上一眼！

“姐姐，喝粥。”阿蔷弱弱唤我。

我懒得回应她，也没有任何进食的欲望。

“姐姐，你是要丢下我——丢下我们而去吗？”我听见碗桌磕碰的声响，还有阿蔷那个爱哭鬼的哽咽，“姐姐，这次阿蔷没有退缩了，我，我去找了六爷，他一直在找你，在跟北边的交涉。。。

“姐姐，你就喝一口吧，不然呢会死的！”

没来由的一阵厌烦，我想甩开她的手，试了试，却没有那个力气。

“孩子没了倒好，”另一个脚步声音哒哒地走近，“不然又变成我娘那样的死鱼眼珠子，活着还有什么趣儿？”

她放下药箱，推开阿蔷坐到了我点榻边，对我说：“自己把手伸出来，我给你请个脉。”

“秋棠你怎么那样说？”阿蔷瘪嘴的样子一如既往。

“你不是从小被遗弃的那个？”秋棠看怪物一样偏过头去看她。

“啊。。。啊？”

“啊什么啊。”秋棠撅了嘴，自行拿了我的手腕出来，“咱们生为女子，本就体弱，还要生育，为了活命不得不傍着那些臭男人。一旦有了孩子，他们就像拿住了把柄一样，可以对咱们予取予求——就像你我，一出生就变成了牺牲品。”

“什么啊。。。我，我是双生子，不祥的。”

“听他们鬼扯——我爹也说我是赔钱货，把我卖给那个糟老头子才换了几个大钱？哼哼，有的他后悔呢。”秋棠翻了个白眼，“美人姐姐没事，就是累到了，照常吃喝，不要着凉就好——蔷姐姐你哭什么呀？还不去把那个臭男人送来的补品拿来炖了，咱们也一起补补。”

“补补补，你都把自己补成个猪了，还补！”堂屋传来仙儿的叫骂，明显余怒未息。

秋棠吐了吐舌头，拉了阿蔷便出去了。

“咦，姐姐没把她送来的东西都扔出去？”

“你个小妮子，也来呕我吗？”秋棠挨了她一指头，却没吱声，传来的还是水中仙的声音，“老娘生气归生气，还不至于跟钱过不去——你瞧瞧，这老山参，这燕窝，都是上品，真难为他从哪里弄来的。”

“可是，美人姐姐不肯吃。”阿蔷得语气还是很丧，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都怪我，是我不祥，总是给姐姐们招灾祸。。。”

“去他娘的不祥！”水中仙咕咚咕咚牛饮过，又扯开嗓子骂了起来：

“双生子不祥？嗯？哼哼，还不是因为她们相貌相同无从分辨，那些臭男人容易将自己的老婆与别个混淆，丧了人伦，只能用这种下作的手段祸害尚在襁褓的婴孩！呸！”

“那还不是因为我跟姐姐长相相同。。。”

“为了你改变不了的东西付出性命，凭什么？”

“可是。。。”

“别可是了，快去给你家美人姐姐喂饭，就当提前恕罪了好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