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叫你白衣剑,白衣剑真就那么有名?”
雨很大,并不宽阔的青石小街上没有半个人,阿茶跟在刘安身后,但身上还是干燥的,没有淋到雨水,这个年轻人颇为惊奇的钻研了半天,然后一脸佩服的表示以后第一个就学这个。
刘安走在前边,雨水落到他肩上,然后跳了下去,在地上的水坑砸出一个水花,阿茶的草鞋猜到了深水坑里,好像是摊到了淤泥,一脸嫌恶的把脚拿了出来,甩了甩。
“现在不有名了,三十年前,四十年前的白衣剑才有名。”刘安一谈到白衣剑,他就笑的很开心,至少是阿茶跟他一天了第一次见他笑的这么开心,心情也欢快了起来,两人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青石街上。
分水镇的路都是青石砖的,好像这样能让这个小镇子显得很阔气似的,其实并不实用,草鞋穿久了,在光华的石砖上会打滑,阿茶当初在酒寨子门口的时候就经常肆无忌惮的嘲笑那些摔倒的人。
“那时候的白衣剑,在江湖上,修行人间,只要见到这把白剑,谁嘴里敢蹦出个不字,谁嘴里能蹦出个不字。”
阿茶听着,砸吧了一下嘴,看着刘安腰间的那柄白剑,这剑虽然白,但真看着也就那样。
“你别看了,现在的你拔不动。”
刘安回过头笑了一下,阿茶跟他是差不多高的,但在刘安面前,阿茶不知怎的就跟个孩子一样,刘安手搭在白剑上,一袭白衫被风吹的飘飘然,雨大的有些离谱了,遮蔽了眼前的路,把人眼蒙的模糊了。
周边街坊都是把门紧紧的闭着,整座镇子似乎就酒寨子的店门是开着的,短短的,青石街的尽头,低矮的牌坊下,突然就出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穿着蓑衣,戴着斗笠。
身上背着的是竹的吊杆,手上拎着一个鱼篓子,是不是颤动一下,脸上挂着安详的笑,刘安的手摩挲着剑柄,出剑前摸剑,这是他一个不太好的习惯,以前白衣剑教他剑的时候就跟他提过。
太明显,别人知道了会防备,剑客的出剑必须要诡异突然,但这个缺点想必是改不掉了。
刘安嘴巴不动,但声音却出现在了阿茶的耳边,一句凑近点,顿时让阿茶紧张了起来。
那老人出现的太突兀了,却又无比的和谐,好像与这座烟雨的小镇融为一体,让人找不出一丝破绽,但越是这样,就越发诡异。
蓑衣摩擦的声音擦过刘安的耳边,蓑衣老者几乎和刘安擦着肩过,白衣剑客停下了脚步,蓑衣老者依然还在走。
刘安却怎么都走不了了,剑尖挑着酒葫芦的剑侠站在牌坊下,等着刘安。
“你是刘安?”
剑侠的腰间缠着九鲤绸锦,青蓝的衣料点缀在袖口衣领,一身红袄紫衫,尽显富贵气,最奇怪的还是一副富家人的打扮,却拎着个江湖中人才会拿的粗劣酒葫芦。
“我是刘安,想必你是陈袄。”刘安往旁边一站,护住了身后的阿茶,右手搭在剑上,他的手很修长,正好够到长剑剑柄,摩挲着剑柄上缠的天蚕丝,眼睛眯了起来:“小贵剑陈袄。”
陈袄放声大笑了起来,他在江湖上,修行人间被称作小贵剑,之所以加个小,全是因为他有个同胞兄长,天资卓绝,江湖人称“贵剑”。
“我听闻小贵剑十六年前隐入天山,怎么有心情跑到这座小镇子凑热闹?”
陈袄不是喜欢寒暄的人,冷笑一声:“连三十年前死掉的白衣剑都能死而复生,我重出江湖有什么问题吗?”
刘安攥紧了他的白剑,只觉得握着的是空气,他想起了昨晚中年道士临死前说的话。
“你有白衣剑的剑,但你不是白衣剑。”
陈袄眼睛虚着,看着刘安,手上的剑上挂着酒葫芦,也不知怎么使得剑,锋利的剑刃却怎么也割不断那短短的的系绳:“倘若真的是当年的白衣剑在世,我或许会有写兴趣出剑比试一番,但你不是。”
“把剑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一命。”
昔年白衣剑惊艳出山,一路从一品无敌高歌到十四品无敌,直到遇见李泰山才初尝败绩,小贵剑当年也是意气奋发,当初他与四个同门师兄弟前去挑战白衣剑。
四个人,只一剑便输了。苦心修炼多年,小贵剑也觉得自己已经接近第十四境无敌,听闻白衣剑的消息,便兴冲冲的来分水镇。
想不到只留下这么个家伙。
看着刘安,陈袄眼神带着不屑,也有些不甘心,刘安低着头,没有作答,雨很大,跟在身后的阿茶突然就感受到了被淋湿的滋味,正惊讶着,他就感觉到了一阵眩晕。
好像要讲人碾压殆尽的气势从刘安的身上蓬发,但只有一瞬,短到好像只让人觉得是错觉,刘安摩挲着剑柄,向牌坊走去。
“阿茶,跟上。”
短促,诡异,明亮,这三招融入了一剑当中,雨霎时停了,无数的雨水开始倒流,往斜上方飞去,厚重的阴云被一剑撕裂,露出明媚的光,但这些光又好像变成了实体,被无数倒灌的雨水给砸碎了,它们在光芒中熠熠生辉,刘安的白剑指着陈袄的脖子。
剑锋生辉,绽放着无上光华,却又险又急,青石长街好像被撕裂了,云上透出的光照在陈袄的身上,他的酒葫芦已经掉在了地上,被劈作两半。
“让路,我可以饶你条命。”
刘安眼神狠厉,脸上却带着笑容,陈袄咽了口口水,他并非没出剑,只是刘安的剑更快。
很早之前,刘安刚刚找到白衣剑拜师的时候,白衣剑就跟刘安说过,不要摸剑。
可惜这习惯哪怕是白衣剑死了也没改掉,为了弥补这个缺点,他只能把剑练得更快,更刁钻,更诡异。
更强。
猛烈地劲风从身后传了过来,伴随着雄鹰鸣啼,刘安眼神一凛,靴子猛地踩过水坑,溅起的水幕被狠狠地打碎,锁链枪曲转宛若蛇,被水幕拦了一下,却劲风不减,但正是这一刹给了刘安喘息的功夫,回身大手一捞,捞住了阿茶,手上轻轻发力,把他推向了一边,虽然依旧不安全,但总比战场中心好。
侧身躲过锁链枪,沿着锁链看去,身穿蓑衣的老渔翁挂着温和的笑手上的锁链枪猛地绷直,锁链上带着倒勾,带着罡风,无数的风刃四溅,撕裂了青石砖,溅起的石子打在刘安的衣上。
头顶传来雄鹰尖啸,刘安突然想起来老渔翁带着的那个篓子了,牙一咬,手掐剑诀,透明的飞剑不断分化,从身后冒出,刺向天空中遮天蔽日的大鹰,阴云又渐渐的聚拢了,雨很快又下了起来。
倒勾带起的罡风连带着雨水都变成锋刃了,无穷无尽,好像潮水一般,老渔翁挂着温和的笑,手上满是银线缝合的样子,身后的陈袄暗啐一声,已然出剑。
阿茶大叫一声小心,刘安高高跃起,他脚上带着风云,想要飞到天上,但脚下水潭中突然伸出无数的手,透明的,抓住了刘安,把他拖到地上,阿茶焦急的四处查看,看见了站在很远的地方的,长街尽头的年轻道士。
“我呸!果然牛鼻子都不是好东西!”
阿茶暗骂一声,刚刚刘安一推,把他推到了屋檐下,这处没有雨打进来,阿茶咬了咬牙,看着陷入苦战的刘安,又看向了那个控水的道士。
“他娘的,这时候就轮到小爷出场了。”
道士的手上做着法诀,鲜血不断地流淌,在雨中绘出了一道道符箓,阿茶的脚步刚刚踏出屋檐,道士面前的符箓就放出了光华。
无数的雨点汇聚成了一把又一把的水剑,溢着剑气,肆虐着短短的街巷,阿茶愣住了,看着无数的雨剑冲他袭去。
阿茶惊恐的闭上了眼。
想象中痛苦的感觉却没出现,只是脸上依旧出现了雨水的触感,还是温热的,浓郁的血腥味儿弥漫了开来,刺激着阿茶几乎要吐,睁开了眼,刘安对着他笑。
嘴里溢着血,血液滴到了阿茶的身上,这个少年看着与自己一般高的剑客,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红的。
满脸的温热,满脸的殷红,透明的水剑穿过了刘安的身体,刘安强打着笑脸笑着,回过身,挡下了陈袄的剑。
青石街道已经残破不堪了,锁链枪趁着这一时的疏忽,在他的腰间戳了个洞。
刘安握着白剑,浑身是血,中年道士说白衣剑的衣裳永远是白的,他可能真的不够当白衣剑。
“阿茶,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