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请说书人?”朱子涛注意到宁恒的目光,随即摇头,“你知道吗,这种手段,明明是我家先兴起的。”
哦。
正版的被盗版的干死了!
这并不奇怪。
“你不知道,他们这里的说书先生,剧本是那些汴梁勾栏瓦肆里的红尘客写的,大人们都爱听点荤的,我不是很明白。”
你还小,还不知道开车的快乐。
当然不明白。
宁恒心说。
他听了一阵,说书人讲的是一个穷酸秀才和一个风尘女子的故事。
俗套!
不过朱子涛没说错。
大家都爱这一口。
“也就还将就吧。”宁恒稍微压低一点声音,“我家里有好多个更经典的剧本,你要不要试试?”
“有吗?”
朱子涛有几分兴趣。
“有,下次回家带给你,不过子涛,我可以白嫖你请客,你家生意好了,是不是应该……”
“放心,我爹赚了钱,就等于是我赚了钱,我们两兄弟,但有个前提,你别吹牛!”
“你懂?你懂!”
宁恒指着朱子涛,心情大好。
谁说地主家的儿子傻的?
也不傻呀!
宁恒开始灌输一些生意经给朱子涛,正说着,衙门鼓声三响。
衙门升堂结束,午休散值。
一些吃瓜群众从里面奔出来。
不多时有食客走进仙来居酒楼,一名文士高声道:“嘿,说书的老倌儿,我这里有新素材,卢老爷的小妾与儿子暗中媾和,合谋害财,你且来问我因由,编说成书!”
“嚯,竟有此等事!”
一干食客顿时露出八卦之状,他们倒不是关心卢老爷死得如何惨,而是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据说,卢老爷的第三房小妾,才不到二十五,正是瓜破蒂熟,蜜桃成熟,鲜美多汁的岁数,想那卢老爷的儿子,着实可恨,居然和他老爹抢吃的玩的。
“可恨。”
“竖子可恨!”
“就是,可怜那小妾,还没用旧,就要被抹脖子,糟蹋了,糟蹋了啊。”
“唉,老子还单着!”
“呵呵,花点钱,去捡尸,趁热!”
有人要杀头。
仙来居酒楼的生意越发好了
朱子涛叹气,起声道:“回了,没得意思。”
“嗯。”
宁恒也起身,不过,叫来了小二,把没吃完的东坡肉和鸡用油纸包起来。
他先一步下楼。
倒不是要抢着结账。
而是他看见了散值出衙门的老宁。
宁慎勇不是一个人,前面有春风得意的捕头,后面还跟着几个捕快,但此时都稍落后宁慎勇半步。
待老宁被捕头拍了肩膀后。
宁恒站在风中。
宁慎勇眼尖儿的,快步走了过来。
宁恒:“给!”
宁慎勇:“给!”
宁慎勇给几颗碎银子。
宁恒给的是油纸包鸡。
互相愣了一下。
然后交换。
“你这时候应该在书院才对。”
宁慎勇打开油纸看一眼,嘴巴动了动,没有说话。
宁恒把银子装进兜里:“我就是来看看案子的进度,噌别人吃的,给我娘捎回去吧,就说你买的。”
“恒儿,你过来。”
宁慎勇走到无人的地方。
“爹,有事?”
宁慎勇见左右无人,淡淡的道:“《论语》记熟了吗?”
宁恒点了点头。
宁慎勇双眸不眨,一身见习快手青衣服饰一丝不苟,不见一点褶皱,开口道:“【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这一句,可曾记得?”
宁恒默然点头,随即抬头看着有些刻板的老宁。
自家老爹有东西。
这段话出自《论语·卫灵公》,字面意思为:君子谋求的是道而不去谋求衣食。耕作,常常会有饥饿;学习,往往得到棒禄。君子担忧是否能学到道,不担忧贫穷。
通过圣人之言告诫自己,不要因为贫穷而放弃求学,不要忘记立身行事。
间接的训诫自己,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宁恒有些惭愧。
回答道:“我这就回书院。”
“路上注意安全。”
宁慎勇叮嘱完,转身去往县衙偏门。
走了几步,顿足道:“案子很顺利,过几天爹就能转正,银钱的事不用太担心。”
“明白了。”
宁恒凝望着老宁的背影。
催促朱子涛,两人回到麓山书院。
午后的阳关和煦,一些学子在堆雪人。
朱子涛也玩的不亦乐乎。
宁恒则靠在廊阁,看别人玩耍。
这是一方洁白无瑕的世界。
该怎么抒写。
他得好好的思忖一下。
不远处的亭阁里。
老秀才宋昌明负手而立,看树上雪开冰融,簌簌洒落一地,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杆,总是有少年欢笑之声,于他而言,早已是过往人生。。
此情此景,心中不免悲凉,想吟诗一首:
“枯树春来迟,人生逝难追。”
两句出口,却不知该如何续写,从袖子里取出一本《礼记》,他下午准备讲这个。
蒙学的稚童已归家,兼学识字的农夫已走。
剩下十几个常驻在书院的学子,也不知有几人能听懂。
这时,只听得身后传来一道儒雅的声音:“沧海若有意,明月悬高堂,顺之,二十年不见,你我已鬓颜如霜,山河故人,岁月不饶人呐。”
宋昌明身体抖了一下,转身打量着缓缓走来的儒生,冷冷的道:“尔见高堂明镜,恣意畅快二十余载,门生故吏遍天下,老夫沉科举三十余年,蹉跎人生,可比不得你这样的经世大儒,告辞!”
宋昌明转身就走,当年,颜松溪还是秀才的时候,他们曾在汴梁勾栏瓦肆畅谈人生,一腔热血,只待君王,然而在科举制度面前,两人南辕北辙,一人高歌猛进,中会元成举人,得状元入翰林,纵是曾经饮酒畅聊,回首鬓发如霜,尚是秀才之身,羞懑难当。
“顺之,宦海一梦,往事更生,今尝来,多是酸楚,他人不知你宋昌明身怀博学,难道我颜某亦不知,今后我来书院,图个清静,寥度余生罢了。”颜松溪穿着一件青色儒袍,神色间有说不出的儒雅,拦住了宋昌明的去路。
宋昌明老脸愤愤,依旧不冷不淡的道:“抱歉,我可清静不起来,若是岁月饶过我这把老骨头,明年我亦要参加岁考。”
说完。
拂袖而去。
“这又何必。”
被晾了一旁的大儒颜松溪,神色呐呐,怅然若失。
这时,一穿着白袄裘衣的姑娘悄然走来,一双明亮的眼睛张望着离去的老夫子,声音清脆如铃:“爹地,那便是你们相交数年的好友?”
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宁恒早间揭车帘看见的吃枣姑娘,颜松溪的宝贝女儿颜如玉。
“咳……算是吧。”颜松溪收起怅然的表情,溺爱的看着走来的闺女,眼中浮现出溺爱,“颦儿,你身子不好,麓山北风吹凉,快些回屋子,莫要着凉了,今后可要委屈你一段时间,和爹住在麓山书院了,不知道你可还习惯?”
“自是习惯的,”颜如玉回答了一句,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向不远处,只见那一道身影有些熟悉,手中捏着的一枚红枣扁了下去,低声道:“就是有些吵闹了,这里的学子没有国子监的那种氛围,怕都是混日子的,爹地还打算捡一两个教么?”
颜松溪嘿然道:“我家颦儿自小聪明过人,自然不比别人差,爹也没心思教人,但那是院长的意思,麓山书院蒙尘太久,算是给这里的学子一点期许吧,哦,对了,麓山书院有一颗凝神树,我过几日请钦天监的香师你制作一些暖香,晚上好睡一些。”
“多谢爹地。”
颜如玉一笑,千雪溶消,美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