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慎勇低头看向宁恒:“案子已经结了,所验,所证皆明,卢业伟当夜与其父小妾私通媾和,卢员外半夜归来撞上,后来发生了争执,卢业伟不小心推搡到卢员外,指使其撞在桌子角,意外身死,后来的脚印,窃贼,皆是子虚乌有。”
“不不不。”宁恒手托腮,“表面上看是这样的,但是有一点说不通,我记得案卷上记载,卢员外的房间书籍和书柜有被翻找过的痕迹,卢业伟也承认了吗?”
“这倒没有,不过,他做了许多伪证。”宁慎勇被宁恒弄的有些糊涂,不确定的道:“这案子还没结吗?”
宁恒眼中露出老成之状,与他年龄有些不符:“明面上是结了,但是有一些细节,逻辑上不太对,比如,当晚卢员外从哪回来,卢业伟若是真要做伪证,应该将书房里的东西窃走一些藏起来才对,这样更加逼真,刚才爹说卢家被抄家,关联起来,倒更像是还有幕后推手在主导这一切,急于掩藏什么秘密,又或是在寻找什么。”
“证据呢?”
宁慎勇看宁恒的目光有些陌生。
“没有。”
宁恒摊了摊手。
“或许是我想多了。”
宁慎勇脸色一松:“恒儿,你可别吓唬爹,我还以为制造了冤案呢,你心思通透是对的,但是办案一事讲究证据,而且这终归是胥吏小道,上不得台面,说句不好听的,你爹在村里虽然没有得罪人,但背地里,没少被人指摘,说成朝廷鹰犬爪牙,所以,这一次破获案子的事,我除了告知头儿,其余人等,都没有告诉,胥吏一途,终归不是正途,你不要走,明白吗?”
“父亲教导的是。”
“去吧。”
父与子交谈结束。
宁恒拿起宣纸和几本完好的书籍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几本书都是四书和五经的原本和一些饱学之士对其注释。
可谓有价无市。
对宁恒来说。
确有大用。
他翻看一阵。
正准备改天带回书院仔细研读。
烛光晃动。
他发现《孟子》一书中,有一页纸要凸出来一些,他顺手一捻。
掌心多了一张保存完好的封纸。
只见上面盖着一个褪色的官印以及几两行字:定康县卢鼎山盐税二千八百两,后面是小字:天元三年淮北清吏司盐税府司。
“这是盐引?”
宁恒在烛光下观看一阵,发现不是伪造的,心中越发古怪,大梁的官盐,还有商民能分一杯羹?等一下,两千八百两,这数目,大得惊人啊,难道卢员外家被抄家,是因为这个?
宁恒想了想,将其另外收起来。
随后开始以狼毫笔蘸墨,挥毫笔墨。
——练字,写书,搞钱!
光给说书人搞剧本是不行的,对方付不起钱,当然,这只是宁恒的第一步踏板,朱子涛在定康县的县衙外有酒楼,说明家资颇丰,到时候让找个文斋印点书出来运作,问题不大。
不过,这些都是小道。
宁恒也就随便搞搞。
不能误了正事。
宋昌明秀才早上说书院里的两名隐士启程,朱清要复官,书院会搞送别仪式。
说实话,宁恒对这两人不熟,从未谋面,但两人的事迹还是听说过的,当今皇帝姬景帝七年前醉心于丹道,改年天元,时任清流御史的程启和朱清当众以民生之重,岂可问鬼神之道劝谏景帝。
景帝当场点赞,表示大彻大悟。
随后没多久,两人因为进朝堂迈左脚而被罢官。
如今,已七年了。
书院最近流传松溪公有意要收一名学子亲自教儒书。
这会不会是一个契机?
古代送别。
会做什么呢?
当然是吟诗。
作诗。
宁恒并不擅长。
但是。
他擅长拿来主·义啊。
反正羞耻感这种东西,一回生二回熟。
三次就老脸厚如城墙了。
送别诗有哪些呢?
宁恒眨眼就想到了几首。
有备无患。
翌日。
宁恒在五更时分居然就自动醒来。
而且神清气爽。
一点也没有萎靡之感。
“难道是昨天中午观雪有感?”
宁恒心中疑惑。
儒道修炼。
在民间盛行极广。
但很少看见读书人动手动脚。
反倒是武夫常有械斗。
“启智之后,我的视力的确得到了提升,那这个世界的人不会得近视眼?”
忽听得院子有脚步之声。
宁恒开门。
老宁起得更早。
只见他立于风雪之中,对着一根木桩,左手握绣春刀,右手握柄,围着木桩转。
一圈又一圈。
却不拔刀。
宁恒没有打扰,而是在一旁静静的观察。
等待刀出鞘,好见识一翻。
宁慎勇身量并不高大,手臂和脚也不粗大,没有肌肉凸起之感,整个人比较的匀称,长相也比较儒雅。
不穿飞鱼服,换上一袭青衣长袍,倒更像是儒生一些。
宁恒又看了一会。
老宁忽然缓缓收纳吐气。
就这?
宁恒心中很失望。
不对。
也许老宁是个花架子。
一个衙门快手。
哪会写的字比一般的秀才写的还好。
佩刀。
或许只是装饰。
用来看的。
当衙门快手,只是为了混一口饭吃。
于是,宁恒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万一打击到老爹的自尊,就不太好了。
去厨房打一盆热水。
老宁抖了抖身上的积雪,擦了擦脸,身上有水汽蒸腾。
趁着这功夫,宁恒想要拿老爹的刀来观摩一下,老宁一只手按住了刀柄。
“别动,它不属于你。”
老宁把刀横跨在腰上。
“我去衙门了,近日天冷,在书院不要轻易出去,流民四散,难免会有心思歹毒之人,不是很安全。”
“明白。”
天还未亮,老宁没马,走路去定康县。
待老宁走远,宁母圃氏才缓缓从里屋走出来,里屋冒着炭烟:“你爹也是个闲不住的,想当年,你爹读书时……咳,这木炭真呛人。”
宁恒走过去,把门打开,让炭烟散出,问道:“娘,我爹当年也读书?”
“读过一段时日。”
宁母似乎不愿意再提这个话题,转身又捣鼓她的那个火塘去了。
宁恒若有所思。
这几日,他在麓山书院就读,对这方世界越发的了解。
当年武皇帝猝死,麓山书院不知是什么原因,一直不受朝廷的重视,反而是一种冷处理状态,自那以后,麓山书院,别说状元,连前三甲的学子都没有出过。
宁恒甚至有些怀疑。
自己贴上麓山书院学子的标签。
会不会影响到未来的仕途。
天亮之后,宁恒在家帮着宁母做了一些家务,并用白泥土制作了一个有烟囱的土炉,只待烘干之后,家里就能过上烧木炭无烟的日子了。
对此,圃氏责备了宁恒一阵,她认为宁恒正值读书的黄金时期,不应该浪费时间在这些琐事之上,待用木柴将土炉烧干以后,圃氏一脸欣喜。
“恒儿,娘发现了一个赚钱的路子。”
“什么?”
“这个炉子呀,”圃氏眼中第一次透露出精明,“这炉子对寻常人家来说极好,这几日索性也无事,我找个几个泥工做一批炉子出来,可以卖点钱补贴家用。”
宁恒本来只是见母亲被炭烟呛着,随手弄的炉子,听见母亲提到这一茬,若有所思的道:“娘,其实这炉子还有一个改良版的,用铁皮来裹烟囱,甚至炉子本身也可以用铁皮来做外圈,泥炉置放于里面即可,但是铁比较贵,这种炉子恐怕没人买得起。”
“那可以卖给有钱人嘛……比如朱老财家这种,家里有钱,一间屋子可以用炉暖,但毕竟家大耗量大,再说,你二叔就是个铁匠。”
圃氏说到此处,越发意动,家里太穷了,老宁不太会搞钱,宁恒当然知道母亲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娘,那我给你画几张图来。”
“不会耽误你学习吧?”
“不会,很快的。”
宁恒回到书房,他并没有用毛笔制图,而是以墨块稍作处理,用来画线条。
宁恒先是画了一个炉子的整体图,然后开始拆分,并以前一世理工科男的学的三维制图法,拆画成几张。
倒不是他要显摆。
而是怕铁匠搞不懂。
制完图,已是下午时分,宁恒想早些回书院,毕竟可以免费噌一顿饭不说,还能噌两支蜡烛。
告别母亲,宁恒来到麓山书院。
点燃蜡烛,宁恒在烛光下,将韦小宝的故事赶工结尾。
并开写新的开篇,这一次,宁恒选择写《梁祝》,之所以选择这个,宁恒主要是觉得这个故事在原来的世界以凄美的爱情故事被颂了千年,在这一方世界,也应该有少男少女怀春并喜爱,最最重要的是,它的故事,本身并不复杂,并且适合说书和刊印。
当然。
这事还得找朱子涛稍微探讨一下。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宁恒知道,这家伙读书不行,但是经商方面,有着不错的天赋。
宁恒的故事才写到梁山伯与祝英台同窗而读隔床而睡,最后一支蜡烛燃尽。
宁恒无奈,只得收笔,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并渐渐睡去。
这一夜,宁恒睡得有些不太安稳,他总感觉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在走动,虽然看不见,也没有声音,可总有一种被注视之感。
不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