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然醒来的时候,脸上神情还有点发懵。侧脸因为压在手臂上,额头有一处微红,像是一抹胭脂不小心打翻在冰雕上。
看着眼前站着的郁自谌,她下意识问了一句:“几点钟了?你忙完了?”
声音不复寻常的淡漠和距离感。
郁自谌打量了她一会,觉得这一刻的陆安然,比平常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讨喜多了。
他说:“已经十点。走吧,现在就送你回去。”
陆安然站起身来,随他一起去停车场坐车。
回程的车里,也许是因为夜深,也许是因为疲倦,车厢里两个人竟然相对无话。
车轮碾压过马路,马路上的车灯光亮在窗玻璃上不断擦过。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了陆安然家的小洋楼前。
一直闭目养神的郁自谌睁开眼,陆安然以为他是想跟自己礼貌道别,男人却突然提起另外一件事:“我中午说的话,你考虑得怎么样?”
他中午说了那么多话,具体指哪句话?考虑什么怎么样?
陆安然一头雾水,只怔怔盯着郁自谌。
“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你若是介意在学校被同学议论,可以先不和他们公开这事。等你毕了业,我们再领证补办婚礼。”
说着,他的手抬起来触碰到她下巴柔软的肌肤,力度均匀地替她按揉了下,“抱歉,在酒店是我出手重了,以后不会再这样。”
陆安然却神情丕变,手厌恶地推开他的触碰,秀致的眉一如既往地蹙起:“我不会答应这样的要求!我不想离开我的家人生活!我父亲也不会同意你的安排!”
三句拒绝干脆利落,不留余地。
郁自谌没有丝毫被拒绝的恼羞成怒:她当然有权利表达她的意愿,可是也仅仅只有表达权,现实毕竟是掌控在强者手里的。
他既然这么说了,就容不得她不照做。
陆安然已经解开安全带推车门下去,关上车门的时候还听见男人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来:“早点休息,晚安!”
陆安然回头,透过降下的车窗看里头男人的脸。他立体的五官沉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让人看不真切他到底在想什么。
而郁自谌也一直静静注视着她,将她脸上的每一分忿愤不堪尽收眼底。
陆安然不再说话,转身进了小洋楼。
房间内,陆宁然看了眼书桌上的小闹钟,已经十一点,姐姐还没有回来。
姐姐哪怕上了大学,还是除了学校就是家,从来不在外头过夜的!
她整理出来的语文错题本还一直放在桌面。
宋凌瑛起床上了个厕所。为了保护皮肤,她一向早睡,这会看见女儿房间的灯还没关,她走过来敲了敲门:“宁然,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上床休息?功课再要紧,也要注意劳逸结合的。”
陆宁然皱眉,笔头支着下巴,神情伶俐可爱:“不!我要等姐姐回来,她说了今晚给我讲解语文错题的。”
宋凌瑛看着女儿这副稚嫩可疼的模样,忍不住走进去,手抚着她的脑袋:“你啊,整天就想粘着你姐姐。她上了大学,就要考研,现在哪里还有心思教你?”
“姐姐从不对我食言!而且姐姐最厉害,姐姐写作很好,还拿过全国新萌写作大赛一等奖!”提起那个貌美成绩又好的姐姐,陆宁然总是一脸的崇拜。
就像是要呼应她的话,门口响起了陆安然的声音:“小宁。”
“姐姐!”陆宁然回头看向门口,杏眼转动中发出欣喜的光芒。
宋凌瑛走到门口,上上下下打量了下陆安然:“这么晚了,怎么还赶回来?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还想打电话去问问看。”
不回来?不回来她要去哪里,去郁家吗?这还没嫁出去呢,就急着把她当水泼了?
陆安然握着门把手的手紧了紧,勉强扯出一个笑,目光落在屋内陆宁然的脸上:“答应了小宁给她讲题的,不能放她鸽子。”
宋凌瑛已经眼尖地注意到她身上换过衣服,还有淡淡的沐浴露的香水味。她脸色骤变,连语气都变得严厉坚定起来:“宁然,你快睡觉,讲题的事改天再说,妈妈有话要同你姐姐说。”
说罢把陆宁然房间的门带上,看着眼前神情有几分疲倦的女孩:“安然,你随我来房间一趟。”
陆安然的心立刻揪起来,她想起刚才车上,她当面拒绝男人时对方不以为意甚至胜券在握的神情,某些念头蹿上来后再也压不下去。
随宋凌瑛进了她和父亲的主卧,宋凌瑛在窗边的椅子上端坐,手搭在矮塌上,几乎是命令的语气:“把门锁好,我有话要问你。”
陆安然照做后,朝宋凌瑛走近。
隔得近了,她下巴处有几分青红的痕迹在灯光的照射下越发的明显。
宋凌瑛凝视着那道痕迹,在心底暗暗判断,但还留有一点希冀:“老实告诉我,你今晚都随郁总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
陆安然如实答:“我们先在酒店吃饭,吃饭的时候我不小心弄脏了衣服,他带我去他的办公室,让我换了一件衣服。我在那等他加完班后送我回来。”
宋凌瑛看她神情不像撒谎,这才慢慢放下心来,但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这里没别人,你跟凌姨说句实话,你今晚有没有跟郁总发生男女关系?”
陆安然猛地抬头,淡漠的表情发生了裂痕,似乎受到了什么侮辱,眼圈渐渐泛红,最终她只低低回答了一句:“我没有。”
宋凌瑛提起的心才渐渐放回肚子里。
关于这个事,陆安然和郁自谌订了婚,发生男女关系在未来的某一天是在所难免。但是绝对不能是现在。
有钱的男人朝三暮四是常有的事,太过容易得手的女人,男人往往会对其丧失兴趣。郁氏的资金一天没到位,宋凌瑛就决不允许陆安然在郁自谌跟前“贬值”!
况且,她要确保的是陆安然成功入住郁家,成为公认的郁氏掌门人的少奶奶,而不是一个被豪门继承人始乱终弃的市长千金。
“郁家那边要你搬过去和郁总同住。”想了想,她还是把郁自谌的要求据实以告。
陆安然心底的石头落地:他果然是跟宋凌瑛私底下交涉过了,是吃准了她不能违背家里的意思?
那股子不甘重新涌起,但是她表面还是措辞委婉:“这婚都没结呢,就要我搬过去住,会不会太上赶着!我现在还在读书,传出去让人听见了,人家怎么想我?”
宋凌瑛凝视着陆安然的脸,都说女肖父,但陆安然在长相上从来就跟她父亲不沾边,估计是像极了她因羊水栓塞而早逝的母亲。
她亲叹了一声:“安然,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这么多年来,我扪心自问,虽然没做到把你视若己出的地步,但我也从未亏待过你分毫。小宁有的,你肯定也有一份。小宁没有的,你父亲也替你想着了。”
顿了顿,她才把其中的利害关系摆上台面:“郁家在深市的根基,我们压根难以望其项背。这次的婚事,那位郁总要和我们陆家绑到一条船上。我们若拒绝了,得罪了他事小,却怕毁了你父亲的仕途。”
“你父亲就要升职,这个节骨眼,是不能出任何岔子的。”
陆安然咬了咬下唇,沉默许久,只说出这么一句:“我父亲怎么说?”
“你父亲明天九点就会赶回来,你若是不愿信我的话,也可以听听你父亲的建议……”
从宋凌瑛的主卧出来,陆安然心底一阵酸涩:难道她就要做个言听计从,不能自主的磨乐呵,任人摆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