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门推开一条缝隙,往房间里迅速扫了一眼,却没有如预想中在床上见到那个睡懒觉的女孩。
床上被子平平整整地铺好了,不见半分隆起,可见人是起身了。
靠窗的书桌墙上,高高悬着一块裱好的匾额,上头写着“蕙质兰心”四个行书字体,书法颇得王羲之行书的遒健飘逸之美。
想起刚刚在陆子续的书房里头看见的毛笔,他还待再看,身后就有女孩子轻轻“嘿”一声。
郁自谌回头,看见一个十几岁的明媚少女站在身后,脑后扎着一个可爱的丸子头,水灵灵一双大眼,五官精致柔婉,依稀可辨宋凌瑛的影子,正背着双手,手里好像拿了一张纸。
见他看过来,她小声道:“你看什么看?姐姐在睡觉,你别打扰她休息。”说罢把被他扭开的门又小心翼翼地关上了。
郁自谌三十岁的大男人,难得被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训话”,觉得有点意思:“你姐姐已经起来了。”
“是吗?我看看!”陆宁然警惕地开了门,却把自己的身子堵在门缝上,好像生怕郁自谌再偷窥什么,那模样,机灵又孩子气,让人忍不住发笑。
果然没看见床上有人,知道姐姐是进了浴室洗漱,她松一口气,还是不忘教育郁自谌:“你一个大男人真不知羞,偷看姐姐女儿家的闺房!”
被控诉不知羞的郁自谌,环着胸笑道:“我也没有偷看别的女人的,我看我自己未婚妻的,有什么问题吗?倒是你这个小丫头,见到姐夫也不知道喊一声!”
被反将一军的陆宁然嘟着嘴,有几分难为情的模样,过了几秒才道:“等姐姐承认了你,她让我叫你什么,我就叫你什么。”
郁自谌意味深长地“哦”一声:“你跟你姐姐感情很好么,这么听你姐姐的话?”
陆宁然暗暗翻了个白眼:“废话!我就这么一个姐姐,我跟她感情不好跟谁感情好?”
说罢,她打发郁自谌,“你快下客厅坐着吧,我替你看看姐姐什么时候洗漱好。”
说罢,一头钻进陆安然的卧室,“砰”一声把门关紧了。
郁自谌暗暗好笑。想起之前和市委的人应酬时,曾经偶然听人这样夸过市长家中这对姐妹花,“人人都羡慕‘儿女双全’的人家,我要是结婚生子,倒更愿意有陆市长一半的福气,生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就够了。可人家陆市长膝下不仅一朵芙蓉,还开的是并蒂莲。真真是羡煞旁人!”
只是现在,他才隐约明白陆安然为什么心底这么看重这个父亲重组的家庭了。
陆安然洗完澡出来,站在衣柜前换了一条清新的碎花茶歇裙,看了下时间,刚刚八点出头。她正要下楼吃早餐,眼光就被放在枕头上的黄色卡片吸引住了。
她把卡片拿起来一看,就见到上头熟悉的字体,“宁宁赠”。
陆安然唇边露出一抹笑意,把画满了卡通的卡片叠回去,插到书桌上那个小型绿邮箱里。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粉色卡片,开始就着妹妹的卡通动画情节续画下去。
这是她和宁然之间的小游戏。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卡通画好了。她在卡片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又打开了金粉盒,往上贴了很多装饰。
她把制好的卡片放在陆宁然房间门前悬着的壁灯架上,做完这一切,她脚步轻快地走下楼去。
人还在上面那层楼梯上时,探出的身子已经看到客厅沙发上坐着喝茶的男人,她原本轻快的脚步一顿,心猛地沉到了底。
郁自谌敏锐地听到了那阵熟悉的有节奏感的脚步声,他把手里的深市日报叠好放回茶几,插着口袋站起来,直直望向楼梯处。
陆安然和他两两对望了一会,下了楼梯来到他跟前,语气并不客气:“你这么早在我家干嘛?”
“不早了,”郁自谌垂目落在茶几上的几盏空杯里,“我和你父亲都喝了几盏茶了。”
“父亲?”陆安然也看向茶几,果然看到那里放着父亲平常喝茶惯用的茶杯。可凌姨不是说,父亲九点才回到吗?
郁自谌看着女孩眼睑下一层浮肿,凝眉关心一句:“昨晚没睡好?”
好你个头!
陆安然偏头不答他。
郁自谌不以为意,径直道:“你父亲已经答应了,待会吃过早饭你就搬到我那边去住,我现在是过来接你的。”
陆安然猛地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圈瞬间不可抑制地涌起一层薄薄的雾气。
不可能的,父亲不会答应的!
她刚想说“你骗我”,从洗手间出来的陆父走进客厅,看见她起身,就温和地开声道:“安安,和自谌一起用过早饭再走吧,现在时间还早,不用太赶。”
陆安然脊背一僵,只觉得一阵寒意爬上心尖,她努力压下眼眶里的水汽,不敢回头看父亲。忍了忍,她愤愤抬眸,咬着下唇死死瞪了眼跟前的郁自谌。
这时候还看不出来这些人背地里的把戏,她也白活了二十年。只是父亲怎么就轻易地被这种卑劣的手段给骗去,甚至不听自己的想法呢?
郁自谌勾唇,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脸上的不甘和愤怒。
开早饭后,桌子上只有陆安然,陆子续,郁自谌三人。凌姨已经用过早点,正陪着女儿陆宁然在院子里晨跑。
陆安然心里搁着事,根本吃不下几口饭。
陆子续看在眼里,只当她是要离开家里,心底舍不得,忍不住夹了一道她素日里最爱吃的香芋地瓜丸,就要放在她碗里。
坐在女儿左手边的郁自谌却动了,夹了一个蟹黄灌汤包给她:“这灌汤包挺爽口的,尝尝看?”
当着陆子续的面,陆安然没有表现出抗拒,任由郁自谌把灌汤包放在她碗里,只是暗暗用筷子用力戳着那个灌汤包。。
陆子续把地瓜丸夹到了自己碗里,欣慰的同时,又止不住的心酸。
自己的小棉袄很快就要离开家里,去建筑自己独立的爱巢,他应该高兴的,想了想,他开口,算是对两个小辈的祝福和告诫:“我不是什么老古董,不会对你们的感情指手画脚。现在年轻人婚前同居相互了解,增进感情,我也是知道这一套的。但是安安,你年纪还小,婚姻毕竟跟恋爱不同,自谌是有事业的人,没有太多时间陪伴你,你也要理解。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相互体谅,才能长久。”
郁自谌接话:“您说得是!”
陆安然只随便点点头,突然顾左右而言他:“爸我突然想起来了,我的东西都还没收拾好呢。要不,今天让他先回去忙他的工作,改天我再自己搬过去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