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牛肉啃到一半的奥莉薇娅忽然停顿下来，茫然地望向二楼，疑惑问道。

二楼除了他们俩的房间外，就只有盥洗室以及惠特尼夫人的房间，而她得再过两天才回来，因此不可能有意料之外的声响发出。

在仔细辨别了声音的方向后，卡洛斯意识到这异响非常可能是‘红莲’发出的。

只有它被孤零零地扔在衣柜内，与各式各样的衣物，以及无数的袜子作伴。

这时，他忽然想起谢克先生曾对他说过一句话。

武器是有灵魂的，被‘机械导师’制造出的武器具有活着的特性，它们甚至有喜怒哀乐和不同的性格……

该死，我怎么会遗漏了这点……

还把它和袜子放在一块……

不能被奥莉薇娅发现‘红莲’的存在，也不能被她知道监察会的存在，这会违背保密条例第三条……

第一次响动还好糊弄过去，第二次响动被没法掩盖了……

想到这里，生怕搞出麻烦的卡洛斯放下手里的黑面包肉夹馍，决定立即上楼。

同时，他向奥莉薇娅解释异响的来源非常可能是飞累的蝙蝠，正挂在墙角休息时，爪子刮擦窗户闹出的。

见奥莉薇娅‘哦’了一声，听话地继续吃饭，卡洛斯忧心忡忡地踩上楼梯，准备独自解决‘红莲’的暴躁问题。

不过，他也害怕一打开衣柜，从袜子堆中捡起‘红莲’的一瞬间，后者会直接朝他的脆弱部位来上一梭子。

只能祈祷‘红莲’不会有洁癖的性格了，该死的……

卡洛斯很快上了二楼，由于墙边的煤气灯没有被及时打开，周围影影绰绰，黯淡无光，紧闭的房门化为黑暗迷宫的入口，令人只感到提心吊胆。

眼前一片漆黑的卡洛斯顺着记忆，如僵尸般逐步向前，直至摸到黄铜做的冰凉门把。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触向冰凉，只听“咔嚓”一声，锁把转开，心脏也莫名地剧烈跳动起来。

它不断膨胀，又在最顶点急速收缩，在卡洛斯耳边如锤鼓般不断回响。

这个瞬间，卡洛斯正准备进门的动作忽然停顿下来，他不明白自己仅仅是去查看‘红莲’的状态，为什么会紧张到只想关上房门，逃避房间内的响动，麻木地继续下楼吃饭。

不太对劲，我什么时候变这么怂了……

他瞄向微张的门缝，只见明净的绯红月华铺洒床上，只见墙面裸露的齿轮以及煤气管静静藏于黑暗之中，熟悉的景物令他恢复了些许冷静，从容地推开房门，走进房间。

为了防止更多异常的声响传开，卡洛斯转手便将门关上，正准备打开衣柜时，那莫名的敏感再次令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卡洛斯猛地回头望去，后背贴近墙面，只见一道背部微微佝偻的身影正站在敞开的凸肚窗旁，面容阴郁地看向自己的方向。

他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刹那间，卡洛斯感到全身的血液都被冻结起来，但是心脏却跳动得更加剧烈。

他尽力平复着起伏的胸口，尽力恢复思考能力，看着那个佝偻的身影一点点走出黑暗，一点点染上绯红晃动的月光。

率先映入卡洛斯棕瞳的是一双疯狂、贪婪、略微下垂的浑浊眼眸，接着，是近乎贴骨、毫无生气的干瘪面庞上，如同稻草般脏乱油腻的黑发。

最后，是其身着的肮脏粗布衣，一块块色彩缤纷的圆圈图案踊跃其上，如同将彩虹首尾对接，十分醒目。

是黑鱼巷的那只类人的怪物！

他看上去竟然和一般的老人没有区别！

也许是慌乱到极点的负反馈，也许是清楚了对方的容貌与位置，卡洛斯瞬间平复了惊慌，他开始冷静地向衣柜一点点挪移，准备随时开门，取出‘红莲’！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道似乎嗓子眼含着痰的浑浊笑声响起：

“先生，克亚之海的旅程还算愉快吧”

看着披着粗布的怪物晃荡着仿佛没有连接的双臂，渐渐靠近，卡洛斯很快挪移至衣柜旁，顺手打开了柜门，摸索向袜子堆后的牛皮腰带。

“这位老先生，我一直是个尊老爱幼的人，我不知道你这次来的目的，也不知道你接下来会做什么，但我保证，如果你有接下来的行动，一定会自食恶果”

说话间，扎着金辫的卡洛斯显露出自信的微笑，起身的同时，平静而又快速地抽出‘红莲’，将黑黝黝的双枪口对准了入侵者的脑袋。

他没有想过自己会不会开枪，也没想过爆矢会不会如谢克先生所说，追踪目标最脆弱的部位。

他甚至连如何让‘红莲’听从自己的方法都还没尝试过，不清楚‘红莲’是否能击杀面前的怪物。

但他清楚地知道，狭窄的空间适合近身作战却不利于‘红莲’的发挥，此刻只能借‘红莲’震慑住对方，挪移至门口，用木门抵挡住暂时的进攻。

然后，在木门支撑不住前，先向奥莉薇娅发出逃命的信号，再挪移至广阔的屋外，或向银行前的安保站求助，或在开阔地打开保险，尝试击杀。

只要自己不盲目开枪，敌人就永远处于臆想的威胁中，就会拖延快速进攻的想法，从而寻找别的机会，一步步被自己的忧虑所束缚，所牵绊。

这是一套完整的计划，当然，首先第一步就是与眼前的怪物拉开距离，获取到达开阔地的机会。

对于眼前的危机，卡洛斯很快完成了构思，正当他打开保险、准备威慑时，他发现眼前外表如老人的怪物停下了脚步，轻笑声逐渐转大。

他看见怪物那破烂的披布下，是缺乏表皮的肋骨包裹着乌黑的内里，显得格外恶心与诡异。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它是靠什么存活的？

霎时，腐臭刺激的气味在房间内迅速扩散开来，卡洛斯极力忍住干呕的冲动，将握住枪把的手紧了又紧，冷静地盯着对方浑浊又贪婪的双眼。

“老先生，您这么晚找我的目的，应该不仅仅是询问我克亚之海旅途中发生了什么愉快的事吧？”

“我只能模糊地告诉你，克亚之海的海龟与海鸟并不算稀少，如果你要详细的旅游计划，今晚算不上一个好时机”

说话间，卡洛斯尽量保持着悠闲的态度，踱步至木门边，眼睛却死死盯着前方，手腕也不敢有丝毫放松。

披着彩虹粗布衣的怪物笑声逐渐收拢，不顾黑黝黝的枪口，似乎看穿了卡洛斯的心思般一点点向他靠近，带着疯狂又怪诞的语气低语道：

“白天我就闻到了你身上带着诱人的香味，和活人不一样的香味，来自克亚之海的香味！”

“今晚我会吃了你，对，就今晚，我饿极了！”

我身上有海鲜味？

若不是现在遇到了危机，卡洛斯差点就下意识闻了闻衣角，但他没有被这魔鬼呓语般的话语带跑，一边瞄准，一边试图拧动门把手。

就在门锁传出咔嚓一声时，卡洛斯本想瞬间钻出门缝的动作忽然滞缓，他发现了一个严重到无法理解的问题。

他竟然拉不开门。

整个木门仿佛被胶水注入了各个缝隙般，质感也近乎于冰冷的金属，既无法破坏也无法拉动。

更奇怪的是，方才手握的门把手周围，正荡漾出一圈圈肉眼可见的灵流波动。

这肯定是一种单向释放的灵性空间，没有施法者的允许，灵性空间便不会被破坏。

本身灵性空间只是仪式魔法的前置，没想到经过血灵之力的加持，会有堪比封印术的独特效果。

没想到这只怪物竟然用这种方法将我困在了这里，之前的完美计划全然泡汤！

掌握着一定神秘学知识的卡洛斯现在只感觉头皮一阵发麻，身体也随之燥热起来，疯狂敲打、试图破坏门把手的同时，快速回忆强制解除灵性空间的该死方法。

大喊？

不行，这会把无辜的奥莉薇娅也牵扯进来，而面对这种怪物，一个人两个人没有本质区别……

直接强行破坏灵性空间？

这也不太行，灵性空间基于施法者本身的精神力，遭遇破坏时会同时吸取微量的灵性用于修复。

而这对于精神力强大的施法者来说，用于修复的精神力只是冰山一角，修复速度也十分快，基本不需要多少时间。

这就导致我不得不在这狭小的房间与怪物周旋的同时，不间断地破坏灵性空间某一处，就算用上‘红莲’，这也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就在卡洛斯满头大汗地思考之际，怪物忽然直起佝偻的背，在距离他仅仅两步前就停了下来。

它浑浊的眸子僵硬地转了转，腥黑的嘴巴咧开了异样的幅度，似乎在轻笑，似乎在嘲弄卡洛斯的无助。

同时，它的左手“咣当”一声掉落地面，如枯枝般的手臂上，干瘪的皮肤表面突然暴起了无数蠕动的血管，将左手越撑越大的同时，如同获得了生命般，自行浮起。

卡洛斯紧贴墙壁，咬紧牙关，手中的‘红莲’瞄准于掌心处张开一张黑色大嘴的左手，正准备扣动扳机时，他面前的绯红突然晃动出一阵奇异的光影。

这阵光影吞吐出一阵猛烈的灵性之风，直接将卡洛斯吹翻至木床边。

而下一刻，那只诡异的左手便突然袭来，直指卡洛斯原先的位置，猛然撞向前方的木门。

巨大的力道通过指尖，传导向被灵性覆盖的木门，蔚蓝的灵性空间突然裂开了一道道如蛛网般遍布的缝隙。

随之，这道裂缝在几秒钟内又恢复如初，恢复了原本的透明，只是在原处，隐隐荡漾着一圈圈蔚蓝的灵流。

披着破布的怪物见第一次袭击没有成功，浑浊的眸子很快望向木床上一脸懵逼的卡洛斯，再次挥动漂浮于半空的左手，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又一次破空袭来。

很快，就在左手锋利又发黑的指甲快要刺中卡洛斯的面庞时，那阵神奇的光影再次出现。

这一次，光影瞬息扭动，变幻出一把锋利的匕首，轻巧弹开诡异的左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那怪物的面门而去。

咔……

见有利光袭来，披着破布的怪物反应速度极快，虽然来不及挥动左手防御，但通过扭断关节，将将防御下了来自光影的刺杀。

没有命中要害，但光影匕首似乎没有阻力般瞬息前行，飞快切割血肉时，一阵阵乌黑发臭的血液飞洒向角落的木桌。

半秒后，只听“叮”的一声，尖锐的匕尖刺入墙壁，一圈圈灵流越荡越大，直至如玻璃般全然崩碎。

“该死的夜猫子！始终有一天，你所崇敬的月之邪神会用你的脑袋盛放你的血灵！”

披着破布的怪物见自己的计划被破坏，极力地发出怒吼，它收敛起伤痕累累的左臂，四脚着地般快速跳上洞开的窗户，一跃而下，潜入被夜色覆盖的小巷之中。

见最大的威胁已经远去，满头大汗的卡洛斯依旧未松开手中的‘红莲’，他贴近墙壁，将枪口瞄准于各处，试图找出些什么。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绯红光影发生了异样的折射，一道身影从透明中渐渐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