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让江霁月有些惊讶，她还以为会让她闻胡椒打喷嚏或是让嬷嬷上手呢。

出了屋后江霁月就被引着去了一个房间。普通秀女都是四人一间或两人一间的房屋，但身份更高些的秀女却是可以一人一间屋子的，江霁月进的便是单人间。

屋子左侧有一张床榻，床榻前边是一张梳妆台，梳妆台上只孤零零放了一张铜镜，抽屉里放了两盒未开封的胭脂。

右侧是一张茶桌，桌上放了一套银质茶具，她进了屋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了也不去串门就坐到了床上。

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江霁月在衣服外头披了件薄衫去了储秀宫旁的荷花池边。

宫人并不阻止秀女们出门，她出门的时候还遇上了好几个人。

储秀宫的荷花池是后宫里头最大的一个池子，那上头荷花花苞俏生生立在荷叶间美不胜收。

她四下走了圈挑了一处地方仔细观察起荷花荷叶来。

这回殿选她准备的才艺是画，选择画什么十分的有技巧，她挑了这处抬眼能见落日，余光能瞧见竹林，又是气势恢宏又是宁静悠远十分的有意境。

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皇帝也最喜欢站在这处看荷花。

江霁月正将面前景致努力记牢在心中的时候身边来了几个人。

“姐姐怎么一个人在这赏景呢？”贺仙姝拿着手帕掩着嘴角对着江霁月笑道。

江霁月略略看了一眼，面前这人的身份她记不太清。

只隐约记得她平日里是跟在柳扶风身后的，也不知是见柳扶风败了一局来找新靠山还是怎的。

贺仙姝见江霁月没有搭理她的意思脸上闪过几分窘迫，她紧了紧手帕：“姐姐，我今日来是想向姐姐道歉的，我早前被柳扶风蒙骗，误以为姐姐瞧不起我……”

江霁月被她一口一个姐姐恶心的差点要反胃，若她记得没错面前这人可不比自己小，眼下叫自己姐姐是按照入宫后的位分喊得不成？

那她倒是真有自信，要是到时候没入宫可不得让人笑话死。

见贺仙姝仍在絮絮叨叨，同她一块来的秀女都快绷不住表情了，江霁月才似笑非笑的开口：“你是哪家姑娘？”

贺仙姝脸立时就变了，出口的话语还变了调，一旁的秀女憋笑憋的脸红。

贺仙姝叨叨了许久，又是道歉又是伏低做小，虽说话里话外都是在往柳扶风身上甩锅以及用隐晦的方式告诉别人江霁月性子冷淡自视清高瞧不起人。

自己没被江霁月看在眼里这件事若是贺仙姝自己说出来的还能算是自嘲，同时又显得江霁月自视甚高。

但若是从江霁月口中说出来那就全然不是同一回事了。

江霁月不按套路出牌，若是土生土长的女子此时不论心里怎么跳脚面上肯定是笑吟吟的同她来一出相见恨晚怒骂奸人的戏码来，哪会像眼下这般……

但贺仙姝也是个面皮厚的，她回了神后咽下心中的憋屈拢了拢额间秀发正打算自我介绍一番就见江霁月挥了挥手一脸不甚在意的模样：“罢了罢了，本小姐从来不记无关紧要的人，你这道歉我是收着了，若没事就不要打搅我赏花。”

贺仙姝话哽在喉间被其他秀女带着一块离开了荷花池。

平日里女子说话都是拐七拐八的，若是将她们话语具象成迷宫定是那种一米长的距离就能有五道拐口的究极迷宫，谁见过像江霁月这般一道通到底的？

江霁月怼了人后心情大好，她又在心里头记了几遍荷花的模样，看着天色将暗便转身要回去。

路过竹林的时候隐约见着里面有几分光亮，多半是秀女跑里头去了玩儿了，她没做理会目不斜视的离开的。

几息之后竹林里走出来几个人。

荀白玙今日本想着过来赏赏荷花，却不巧见着平日里自己待的位置上站了个人，他瞧见是江霁月有些犹豫要不要过去就进江霁月身边来了几个女子。

然后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习惯了这时代一句话能有三层隐喻的说话方式，难得见到一个这般直接的，荀白玙忍不住翘了翘唇角。

因为秀女数量多，初选整整用了三日才结束，五百多人最后留了三百一十二个秀女。这三百一十二个秀女又被分成了四批参加殿选。

第四日的时候秀女五人一批的进了殿。

大殿下的地板锃亮锃亮，江霁月迈步进去的时候心底有个小人总撺掇着她往回看看有没有脚印。

幸而江霁月把持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心，不然殿前失仪这个罪名肯定要落到她的头上。

小太监先是唱了名将几个姑娘带进去，然后唤了上首一个小太监又问：“殿下都是何人？”

江霁月忍不住想难不成台上几个是耳背？

想是这般想，但五名秀女在小太监问完话后全跪了下来。

沈修云是第一人，她今日穿了件桃粉色的烟云蝴蝶裙，匍匐着前进了一步，磕头道：“臣女太保嫡孙女沈修云。”

她动作礼仪无一不标准，瞧上去看不出什么异常，声音也稳稳当当瞧不出半点忐忑。

紧随其后的是穿着一身暗花细丝褶缎裙的柳扶风，她亦低头道：“臣女太师之女柳扶风。”

江霁月跟在后头磕了头：“臣女兵部尚书之女江霁月。”

“臣女户部尚书之女陈泠泠。”

“臣女吏部尚书之女温舒璃。”

等五人都通完名，再一起扬袖跪伏叩拜：“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吧。”在几人行完礼后保持着磕头的姿势几息后，太后才发了话，她瞧着殿下几个秀女又道：“都抬起头来让皇上和哀家好好瞧瞧。”

五人顺从的抬头。

她一个一个的看过去，五个秀女容貌都不差，那叫沈修云的女子早早就被景王求了去，容貌称不上绝美但胜在娇憨可人。

第二个柳扶风这段日子名声可不太好，心眼又小的不行，她着实不喜此人，只看在柳太师的面上还是要将她留下牌的。

这第三个名叫江霁月的，太后眼中厉色一闪而过，瞧着殿下那垂着眉眼的女子心中恨意勃发。这模样同她那早死的娘可真像，她越瞧心下越恨。

陈泠泠看上去性子有些清冷，但是模样不错。

最末那个叫做温舒璃，一身书卷气，瞧着倒是个不会作妖的。

这五人风情各不同，性子或娇憨或妩媚或清冷或温柔，而且都是从一品以上官员的女儿，便是不进行才艺表演也是要留在后宫的。

江霁月敛着眸心中虽然好奇皇帝的模样，但到底没敢抬头看，听见太后问几人都擅长些什么，才收回心思乖顺的回了话。

沈修云与陈泠泠表演的都是琴，柳扶风表演的是舞，江霁月她表演的是画，温舒璃表演的是刺绣。

一旁的太监早搬了一张铺着画纸的书桌到一旁，引着江霁月作画去了。

温舒璃的桌几放在江霁月一边，上边放了一块白色的绸缎。

沈修云与陈泠泠被要求着两人合奏，柳扶风便顺着琴声跳舞，江霁月一边研磨一边在心中惊奇——选秀花样还挺多，要是沈修云与陈泠泠故意弹点不常见的曲子那柳扶风不得犯难？

江霁月自小就被带着练书法、国画，对水墨画还真不陌生，又想着反正是走个过场就画些简单随便些的，这般想着便用吸了墨汁的笔做起画来。

等沈修云几人结束弹奏后她刚好也完成了手头上的画。

一旁的太监小心的呈着画到了高台边的两人身侧，荀白玙抬眼细瞧着这画卷，只见上边画了几朵欲绽未绽的荷花花苞，花苞下是碧绿翡翠般的荷叶，荷叶底隐隐能瞧见几条鱼尾巴。

这景他瞧着眼熟，再一瞧可不就是那日江霁月站着的那处地方赏到的景？

一侧站着的太监看着荀白玙微微一点头便识趣的给几人留了牌。

留了牌后江霁月几人就被送出了宫，宫里的小太监送的路，小太监满脸笑意的让几人在家中等旨意，回头入了宫那就都该称主子了。

就这般在家中待了几日，八号那天宣旨的太监来了江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兵部尚书嫡女江氏霁月，丹青妙笔，姿容出挑，品行端正，温顺恭俭，今特册封为从一品妃位，赐字曦，赐居邀月宫。钦此。”

江霁月接了旨，心下虽疑惑怎么成了曦妃，但面上却是分毫不显。

江和稔起了身往传旨太监袖里塞了张银票，那太监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全讲出来了——这回入宫的秀女只有十二人，江霁月是其中位分最高的，也是如今后宫中位分最高的。

那户部尚书之女陈泠泠是正二品贵仪，吏部尚书之女温舒璃是从二品淑媛。柳扶风只得了个正三品昭仪的位分。廖红叶身为太后侄女成了从三品婉容。

之后还有一个正五品良媛，一个从五品贵人，两个正六品美人，一个从六品才人与两个正七品良人。

倒是那日到她面前“道歉”的贺仙姝落了选。

江霁月心下奇怪，她那日虽然怼的开心，但心底是觉得贺仙姝留下来的可能性是极大的，毕竟她长得不赖，又惯会装模作样，在洛城名气也不小。

想起那日贺仙姝一口一个姐姐，江霁月就乐的不行，这回也不知怎么被人笑话呢。

送走太监后江霁月一扭头就见家中几个男子眼中都噙了泪，江霁月心中哀嚎一声认命的安慰起几人。

当天下午江霁月就入了宫，此次入宫她带了两个丫鬟和一个嬷嬷。

墨书与涉笔这两个丫鬟是江府的家生子，卖身契都在江家的那种，再是忠心不过了。

桂嬷嬷是江霁月年幼时的奶嬷嬷，看着她长大的，直把她当做自己亲手闺女来疼宠，对江霁月千好万好，而且懂些药理，让桂嬷嬷跟进宫也能让江家几人放心。

入宫后有小太监专程等着她，马车上的行李由几个小太监帮她搬进了宫。

领路的小太监每路过一处宫殿就为她讲着里边住了谁。

路过绮霜宫的时候，他小声道：“这里头住着的是柳昭仪和冉良人。”冉良人也是这回选秀入得秀女，是正五品通政司参议的女儿。

“玉兰宫里住的是温淑媛，里头还搬进了一位祁贵人。”

“玉兰宫旁边这处是碧霄宫，住的是新进宫的廖婉容，这位可是太后给她挑的宫殿，说是因为这处离永寿宫更近一些。偏殿住的是孟美人，孟美人入宫也有两年了。”

廖婉容是太后娘家的外甥女，这碧霄宫不仅离永寿宫近，离紫宸殿也很近，太后为自家外甥女选的这处宫殿，其心思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

“这处棣棠宫里住的是陈贵仪，殿内还住了位孟美人。对面的凝晓宫里住的是阮才人。”

“衡芜宫里的傅贵嫔是跟了皇上三年的老人了，这回还搬进了一位施良媛。旁边这处的银屏宫中住的是薛良媛。”

“陶然宫中的萧顺仪是同傅贵嫔一块入得太子府，秋良人也住在此处。”

……

一路走一路说的终于到了邀月宫。几个小太监就作了揖要告辞，江霁月给墨书使了个眼色，墨书摸出一把银珠子，就往几个太监手中各塞了几个，喜得几人眉眼弯弯。

江霁月入宫前特地让人打了一箱银珠子，专门为了给这些小太监打赏用的。

这宫殿实际上称作小院更适合。一群太监宫女站在院子两旁佝着腰，脸也不敢抬各个低眉顺眼的守在两边。

院子里除了正面一处开着殿门的宫殿，两旁还有两座偏殿，左偏殿名叫瑶光殿，右偏殿名叫横姿殿。

横姿殿前边还有一处荷花池，那荷花开的正是时候，同她那日殿选画的画倒十分相似。

江霁月刚一入殿，那守在殿外排了两排的太监宫女就哗啦啦跪了一地，跪的时候像是膝盖铁打的一样的眼都不眨就跪了下去，瞧上去还挺有气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