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回头看了一眼，那是一方鹦哥绿，当中镶嵌一块无暇美玉的头巾；一条皂色，点缀七颗宝珠的腰带；还有一把扇骨瓒金的白色羽毛扇，

“道友果然好眼力，这头巾乃是······”

刘小余不似与三位贤弟一起时的温良恭谦，反而是一副咄咄逼人神态，“别废话，直说多少灵石？”

老板微微不悦，可本着“和气生财”的原则，忍了下来，“共计五块上品灵石。”

“拿来。”

“好好。”

刘小余接过，转身就走。

“道友，道友，你还没付灵石！”掌柜的急忙追了上来。

刘小余脚步顿住，回头盯着掌柜，道：“你是不是觉着跟张洛歌在一起的，都是彪子！”

先前在店铺里，他原本打算提醒张洛歌一句，可眼见这小子一副“我是张洛歌，我被宰，我愉快”的劲头，知道劝也无用，还徒惹不快，既然如此，与其便宜了店家，不如用来拉近兄弟感情，左右张洛歌极得张鹤骞宠爱，只消一句话，要多少灵石没有。

慷他人之慨，何乐不为！

掌柜的诧异道：“道友这是说得哪里话来！”

“好！”刘小余指着手里的物件，道：“我且问你，这三件东西，你卖给旁人多少灵石？”

“八块上品灵石！”掌柜的微微一愣，咬牙硬道。

“八块？这座坊市，可不只你一家，我现在就出去打听，若是你卖得贵了，以后休想张洛歌再来！”刘小余道。

在前两家店铺中，他已经打听过价格，之所以没有挑明，是给掌柜的留下一个退身步，免得局面闹僵，再无转圜余地。

掌柜的脸色阴晴变幻，略略思索，道：“好，道兄既然如此爽快，我交你这个朋友，你只需付三块灵石，如何！”

刘小余知道，三块灵石是正常价格，笑道：“我记得方才张洛歌可是多给你两块灵石！”

“道友，一码算一码，先前是张道兄赏下来的，怎能混为一谈！”

刘小余拍了拍掌柜肩头，道：“张师兄的脾气，你应该也有所耳闻，他愿意替我这样一名杂役弟子花费许多灵石买衣裳，为的就是一个面子，你说如果他知道有人把他当傻子耍，会不会生气呢？”

说完，生怕张洛歌威慑力不够，他又拉着长音说了一句，“北辰宗哦！”

“这个······”

掌柜沉吟片刻，道：“也罢，今天就交你这个朋友，不过道友，日后你可要想着常带张道兄光顾，另外万一出了事情，还要麻烦你周旋一二！”

说完，掌柜见刘小余仍是一语不发，登时醒悟，“道友放心，绝不会叫你白忙！”

“客气，客气！”

刘小余倒是不担心掌柜泄露，因为一旦泄露出去，掌柜不仅比他的损失更大，还少不得一顿老拳伺候！

正欲离开，他忽而想起一事，又道：“对了，掌柜的，以后若是遇见一些稀奇古怪的物什，烦劳你留意一些！”

“稀奇古怪？”掌柜不解。

刘小余想了想，道：“诸如看不出材质的小瓶瓶、戒指、枕头，或者断刀、废丹之类！”

“不知道友有何用途？”

“自由妙用！”刘小余含糊答了一声。

在小说里，这些可都是奇遇率极高的宝贝，他才不会把这个天大的秘密告诉掌柜的，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关仙卿三人似是不放心，并未走出多远，停在道旁等候。

“大哥，你哪里去了？这么长时间！”贾和道。

“大哥是杂役弟子，不能像三弟一般出手阔绰，只能送你们一些不值钱的小物件，加起来不过三枚上品灵石，希望三位兄弟不要嫌弃才是！”

刘小余一改与掌柜交谈时的老练，低着头，面皮微微涨红，宛如一个害羞的小男生。

“大哥！”三人身躯齐齐一震，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如果单以价格而论，漫说三块上品灵石，就是三百块，这三人，尤其是关张二人，也未必放在眼里，可问题是，三人并不知晓三块灵石的出处，只当是刘小余的积蓄，如此一来，三件东西的意义，远比三块灵石要贵重得多得多！

要知道，杂役弟子每月只有三块下品灵石，而下品灵石由于灵气稀薄，且质量参差不齐，一百块也未必抵得上一块上品灵石；换算过来，就是“墨修”从进入宗门那一刻算起，几乎所有的积蓄，才买下这三件礼物，三人如何能不感动！

眼见达到目的，刘小余先是取出那方鹦哥绿的头巾。

之前他总觉得关仙卿身上似乎少了什么，直到看到这块鹦哥绿头巾，陡然醒悟，关仙卿从头白到脚下，同样是“关二爷”，怎能没有绿色傍身！他又不可能送给关仙卿一件绿锦战袍，送一块头巾倒是不显眼，而且在这个世界，绿色也并没有被赋予过多含义。

关仙卿不顾外人诧异目光，眼含热泪，单膝跪地，扯下头上白色头巾，随手弃之于地，任由长发披散下来。

刘小余没想到关仙卿竟如此郑重，心中不觉一震，一股暖流在胸膛翻涌，仔仔细细帮他扎束起来。

“多谢大哥！”关仙卿哽咽道。

“二弟快快请起！”

其后，他又亲手帮张洛歌换下腰带，将白羽扇送给贾和，这二人也是免不得泪雨纷纷。

兄弟四人闲逛一阵，刘小余耳朵忽然一动，道：“哪里来的水声？”

贾和急忙忙抬手向街道尽头一指，“是那里！”

目光穿过人群，刘小余看到尽头处一座朱红牌楼，上书三个大字，“妙音斋”，牌楼后面是一座白石栏杆的拱桥；夹岸垂杨荡碧，海棠绽红，一座萧墙粉壁，雕梁画栋的五层小楼映入眼帘；临水一面四扇轩窗，皆是帘卷虾须，窗横龟背。

这是自他穿越以来，少见的富丽景象；有心走近去看，可想到关张二人似乎对“妙音斋”这个所在颇有微词，不愿因此伤了兄弟和气，便欲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一阵琴声悠然响起，清晰如在耳边，缥缈又似云间，清扬婉转，韵律绝佳，他虽不懂音律，可听在耳中，仍觉如卧云端，宠辱偕忘，如痴如醉。

不知不觉间，半条街道也安静下来。

足足一刻钟时间，琴声渐低渐弱，终至无声，刘小余却觉耳中仍似有无尽琴声低回；直待周回熙攘之声传入耳际，才幡然惊醒，见关仙卿三人都看向自己，脸上一红，道：“三位贤弟，这琴声哪里传来？”

“大哥初临此地，有所不知，琴声是妙音斋传出！”贾和道。

刘小余愈加好奇，道：“这妙音斋到底是什么所在？竟有如此美妙琴声！”

“听琴，清谈所在。”贾和道。

“就这？”似乎和自己想得有些出入，刘小余脱口而出，旋即见三位兄弟用一种古怪眼神盯着自己，忙又补上一句，“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切磋道法？”

“这个好像不能！”贾和道。

“哦。”刘小余点点头，意犹未尽的看了妙音斋一眼。

关仙卿察言观色，道：“大哥，莫不是还想听琴？”

刘小余觉得听琴应该不算腌臜事儿，便实言相告，“适才听到琴声，心中舒泰，可既然二弟，三弟对此事反感，不听也罢。”

或许是绿头巾起了作用，关仙卿的态度不似先前一般坚决，道：“大哥，听琴倒是不打紧，只是妙音斋中女子，大多出身‘艺修’，红尘之气颇重，并且一个个又自负才情，妄自高谈阔论，一旦受其影响，难免落入下乘，于修行不利。”

“艺修？”

刘小余心中一动，搜索记忆，发现在这个世界，修行法门林林种种，不可胜数，除却“道修”、“佛修”、“魔修”等几大类之外，还有“琴道”、“笛道”、“酒道”等等，乃是各道修行法门不慎流入凡俗界，机缘巧合之下，被才智高绝之辈所得，又根据自身喜好、经历，参悟而出，统称为“艺修”。

而最叫他惊讶的是，艺修之中，竟还有一脉，名为“赌修”，小赌金银输赢，大赌天地造化，世间万物，无所不赌，胜率越高，修为越高；修为越高，胜率也越高！

微微沉吟，刘小余道：“只是不知听琴一曲，需要灵石几何？”

贾和道：“我听说，最少十枚上品灵石·······”

“这么贵！”刘小余一惊，下意识看向贾和，道：“孙芳哪来这么些灵石，带你过来？”

贾和一笑，道：“大哥，你有所不知，原本宗门规定，咱们这些杂役弟子每月五枚下品灵石，孙芳将灵石领来之后，每人每月漂没两枚，咱们这些末等杂役弟子共四十五名，你算算，一个月下来是多少！”

“这他妈也行！有百宝袋，又是修行之士，往哪里漂，又往哪里没！”刘小余心中暗骂，又道：“孙芳就不怕有人出首？”

贾和道：“这是多少年的规矩，谁敢乱说！若是有人不识趣，下一任执事上任第一件事，就是要惩治多事之人！”

刘小余无奈叹息。

“大哥，灵石算什么，只要你高兴就好！”张洛歌说着，推着刘小余向妙音斋行去。

穿过牌楼，走上小石桥，刘小余凭栏下望，就见桥下清波湛湛，游鱼盘旋，荷叶婷婷，菡萏艳艳，更兼对岸树间鸟声婉转，花气溶溶，不觉心神荡漾。

门前接迎也不似刘小余想象一般，短衣襟，小打扮，尖嘴猴腮，相貌可憎的小厮，逢人就来上一句，“爷好些日子不来了，咱们姑娘可是想得紧！”

而是一名宽袍大袖的中年男子，白面长须，气度沉稳，颇为不凡，见到四人微微一笑，“四位请了！”

“果然不愧仙家坊市，迎宾都是这样的人物！”刘小余暗赞一句。

他初来乍到，不懂关节；关张二人眼高于顶，更是不愿搭话；只剩下贾和上前与人交往，“我们要听琴！”

“四位可有相熟？”

“没有。”

中年人指向厅中的雕花楼梯，“二楼丙字一号房，请便！”

“就这服务态度，要是在穿越之前，一定差评，附赠一万字的芬芳！”

刘小余将方才对中年人的评价抛到九霄云外，又开始不平起来，正欲迈步，忽而想到还没问价格，万一最后再被人当成“张洛歌”来宰，可是不行，忙道：“请问听琴一曲，需要多少灵石？”

“丙字房十枚上品灵石便可！”中年人道。

“看来这是最低档次了！”结合贾和所说，刘小余得出这个结论。

张洛歌道：“有丙就有甲，甲字号房多少灵石？”

“一百。”

男子一顿，目光扫过关张二人，道：“我妙音斋，甲乙丙三房之中，琴师修为亦是不同；观两位，筑基中期修为，那两位更是筑基未成，丙字房足矣，否则一个不慎，被琴音所惑，不仅无法沉炼心神，反要损伤根基，有害无益。”

“做服务行业的，果然都不是一般人啊！”刘小余见中年人一眼便看穿己方四人修为，不由感慨。

听到损伤根基，张洛歌也不敢矫情，四人迈步上了楼梯，走廊之上香气缭绕，却并非媚俗的脂粉香气，而是檀香，沁人心脾的檀香！

整个二楼全是丙字号房间，最里面一间便是一号房。

刘小余抬手落在房门上，微微一顿，这一刻正是最紧张，最忐忑的时候，因为脑子里充满了幻想，下意识的深深吸了口气。

几乎同时，三道吸气声在他耳畔响起，哥四个目光相对，一种难以名状的神采闪过。

房门开启，香风入鼻，一道由屋顶垂下的珠帘，将房间分作两部分，外间屋中地铺绒毯，两壁厢镂空的墙面上，摆列着瓶炉古玩，珠光宝气，正当中一张圆桌，锦绣桌围，流苏坠地，金炉焚香，袅袅蒸腾，富丽堂皇。

珠帘之后，一座一尺高，六尺宽的小台，一张黑漆矮几，一个蒲团，却并无人影。

刘小余有意屏住呼吸，果然又听到三声如释重负的呼气声。

四人在圆桌旁坐定，也没人服侍，幸而张洛歌早有准备，自百宝袋中取出几样果品，哥四个边吃边聊起来，却似都有些心不在焉。

时间不大，环佩叮当之声自走廊传来，一名女子袅袅婷婷来到门口，飘飘万福，携琴而入，看年纪不过二十左右岁，瓜子脸，杏仁眼，琼鼻高耸，美艳娇丽，身材更是无从挑剔，典型的女神身材，高高瘦瘦，却又极不合常理的怒涛在前，狂浪在后，一身霞彩霓裳，莹莹奕奕，夺人眼目。

刘小余看得心猿不安，意马驰缰，脱口赞道：“好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