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芸从天桥上跳下去的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一颗流星划过天幕。那颗星星是彩色的,不对,应该说它划过的轨道是彩色的。嗯嗯,也不对,是它拖着一条五彩斑斓的尾巴,闪烁出变幻多彩的光芒。
在林芸就要告别这个世界的最后几秒钟,搞清楚那颗星星到底哪里是彩色的,似乎成了目前最重要的一件事。刚才她站在桥上犹豫彷徨的时候,30年的时光从她脑海中一个碎片接着一个碎片翻滚,但当她终于纵身一跳后,所有的过往纠缠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她的身体急遽的往下坠着,她却感觉不到自己的重量,只有呼呼的夜风在她的身底流淌,只有疏落的星光在流转的霓虹中倔强的闪烁。林芸想要最后留住那一抹彩色的星光,她紧紧的闭上了眼。
砰!
一个剧烈的震颤,一股强劲又生硬的力量从她的身下传来,顶得她五脏六腑都要从胸膛炸裂出来。
砰!
又是一下,她的后背被人重重的锤击着,她终于再也忍受不了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好了好了,可算是吐出来了!”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夹杂着焦急与欣喜,在林芸的耳畔响起。
林芸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看见的是一张张紧张又疲惫的面容把她围了个严严实实。刚才说话的女人紧紧抱着还是半昏迷的自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着:“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的小祖宗!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可叫为娘怎么活啊?!”
“夫人,小扣子已经昏过去了。”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孩屏声屏气的回禀着。
“打!给我往死了打!这群不中用的奴才,连自个儿的主子都看顾不好!”
瞧着眼前这阵势,林芸更是昏头昏脑了。这是什么情况?自己在哪里?什么夫人奴才的?林芸满腹狐疑的环视着四周,这才发现这些人和自己大不相同。他们都穿着古代的服饰,男人们长须长袍素手而立,女人们钗裙缳配拥做一团。
搞什么?见鬼了?
林芸一个心惊,忽的一下又晕了过去。
她的耳畔犹自响着那位夫人的哭嚎,像是拉长的轮船汽笛声余音不绝。这声音一直响,一直响,仿佛要钻透到林芸的脑海里。
慢慢的,这声音从悠悠的长腔变成了轰鸣的震颤,带着强有力的节奏震的她每一根神经都不安分的突突不已。
“你喝醉了?怎么才这么几杯就晕了?”
一个女孩的声音像是隔着重重阻碍而来,她一边对着林芸喊叫着,一边用力的推搡着她。
林芸再次睁开眼睛,这次冲击她眼球的不再是某个莫名其妙的古代景象,而是她熟悉的嘈杂纷乱、人群拥挤的迪厅。
“今天的状态不在线啊,你的实力哪儿去了?”那个女孩,穿着齐臀的超短裙,梳着两个高高扎起的辫子,浑然一副美少女战士的打扮。她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搂着林芸的肩膀,跟着重金属的节拍用力的摇晃着。
林芸感觉自己要吐出来了,她的胃里翻江倒海,刺鼻的酒精气味从嗓子眼直窜到脑门。闪烁不停的灯光加上直撞心口的音乐让她头痛欲裂。她挣扎着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用力挣脱了那个女孩紧抓着她的手,踉踉跄跄的循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这都是什么鬼?林芸的脑袋里一团乱麻。
她伸手接了一捧冷水扑向自己的脸颊,抬起头来看见镜中的面庞却倒吸了一口冷气,一个趔趄重重的向后摔去。
这不是自己!镜中人是个完全陌生的女人,浓烈的妆容、夸张的服饰,一身繁琐臃肿的萝莉装就像把自己装进了一个多层奶油蛋糕的壳子里。
“想不到一向严肃的徐小姐变起装来也这样性感。”忽然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一阵温热的呼吸贴着她的脖颈攀援而上。
林芸吓的一个激灵,这不是女卫生间吗?怎么会有一个男人?难不成自己走错了地方?她来不及多想,只感觉到那男人的身体已经越贴越近。林芸彻底蒙圈了,她猛地推开这个人,逃命似的向外跑去。
就在她夺门而出的一刹那,一个端着很多酒杯的服务生恰好走到近前,林芸不偏不倚的撞了上去,眼看着托盘、酒杯、酒水在空中划起优美的弧度。
是彩色的,林芸忽然一阵恍惚,但也就是一阵而已,一个酒杯猝不及防的砸落在林芸的额头上,林芸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自己不是从桥上跳下来了吗?
死了没有?
为什么会有这些不相干的幻觉?
林芸感觉自己像游荡在漆黑幽暗的巷子里,既看不到来路,又找不到出口。一股强烈的压迫感挤压着她的胸膛,她想要呼吸,想要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她快要窒息了,就要快要没气了,救命——救命!
林芸忽的醒来。
这一次她躺在一张舒适的沙发椅上,温暖的房间灯火通明。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一颗心忽的就落回了肚子里。是自己,还是自己跳桥时的那身装束——简单的针织外套搭配白色打底衫,腿上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水洗牛仔裤。
我没死?林芸忐忑的想着。
忽然门被推开了,一阵风从门外吹了进来。一个声音真真切切的响在林芸耳边:“选好了吗?”
“什么?”
“怎么?还没有决定了吗?林小姐,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你是谁?你在说什么?我在哪儿?”
门口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闪现出来,她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终于走到林芸的面前来。她分明一身古人的打扮,与眼前这个现代的房间格格不入。上身披一件淡粉色的薄纱短上衣,内穿的青绿色肚兜罩在纱衣下若隐若现,下身一条深绿色的府绸灯笼裤,周身宛如一捧荷叶托着含苞带露的花朵。她的手上拿着一柄绣着半枝柳叶的团扇,若有若无的摇曳着。
只是她的面容,林芸是看不清楚的。她直觉眼前这个人定是个不世出的美人,却又不能真真切切的说出来她是什么眉眼、什么样貌。
“刚才你也经历过了,你只有两种选择,是穿回到古代做个侯府的小姐,还是换一个身份和你的老公重谈一次恋爱?”
“什么?”林芸越听越糊涂了。
唉!只听那女子一声叹息,她扇子一摇,一本厚厚的大书从角落的书架里悠悠的飞了起来。它飞到林芸面前,扑扑簌簌的翻展着书页,最终在一个页面停了下来。
一个鸡蛋大小、书生打扮的小人,从那页书的页码边缘上忽忽悠悠的显现出来,他先是清了清嗓子,带着一脸的不情愿对着满脸茫然的林芸滔滔不绝起来。
“每个人一生都有一次穿越的机会,虽然穿越的时机因人而异、各不相同,但是对穿越的结果却有选择的权力。在穿越发生时,负责他的穿越摆渡人会根据他本人的潜意识,为她提供两种穿越选择,由本人在虚空时间10分钟,折合人世时间10秒钟内中完成选择。
“选定后,即视为穿越开始,一经选定不得反悔。时限截止,如若本人未做出选择,则决定权移交回穿越摆渡人手中。由穿越摆渡人酌情决定当事人是否继续穿越,并为其指定穿越路径。如若不穿越,则当事人返回现实世界,承担现实后果。”
林芸听的一头雾水,满肚子的疑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只见那小人倏地一下钻回了页脚,大书啪的一声的合上又飞了书架。
“选好了吗?”那女子拖着慵懒的声音问着。
“我是要穿越了吗?”
“是”
“就是前面那两个梦境二选一吗?”
“是”
“你凭什么决定就是那两个呢?为什么只有两个呢?”
“10、9……”
“等等等等,穿越了之后就可以逆袭吗?就可以洗刷我今生的耻辱和无奈吗?”
“5、4……”
“总得让我穿个明白吧?!”
唉!一声叹息像是从深深的地底传来,夹着一声轻笑,慢慢的消散不见了。那女子的身影也变得越来越淡,眼看就要散做一阵青烟,林芸只看见那扇尾的挂坠宛如一片薄脆的柳叶轻轻的摇摆着。
“我选侯府!我选侯府!”林芸惊呼起来。
梦就梦吧,做梦还不敢疯狂什么时候疯狂?她可再也不要回到从前的日子了。什么和老公再谈一次恋爱?再谈一次又怎么样?没有一个好家世,没有一个好背景,没有一个有权有势的爹娘,他不还是照样不把她放在眼里?!就做一次侯府的千金,自己也畅快淋漓、过过为所欲为的舒心日子。
林芸只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忽消散,再没有听到一声回应。忽然她的胃里又翻江倒海起来,一阵猛烈的疼痛从后背传来,急速的失重感再次让她感到头晕目眩。
到底是梦啊,自己果然还是在无可逆转的坠落之中。
可是……
这桥有那么高吗?这是有多长时间了?按说早该摔的稀碎了,怎么竟然容得下她有如此胡思乱想的时间?
难道自己已经死了,刚才种种不过是灵魂出窍?
林芸使劲挣扎起来,她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要睁开眼看看,看看是不是还能看见那冰冷的桥身。
“醒了醒了!这次是真的醒了!夫人,宝小姐醒了!”一声带着哭腔的尖锐的声音响起,林芸恍恍惚惚的睁开眼,这不是她第一次梦境中那个古怪的地方,又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