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是谁,原来是魏公…”
萧冉一边热情的和魏征寒暄着,一边示意马周赶快离开,好不容易发现的人才可不能被魏征这老儿给截胡了!
马周虽然有些不明就里,但还是朝萧冉抱拳施然一礼后才离开。
直到看见马周消失在道路的尽头,萧冉这才定了定心神,朝魏征行礼道:
“魏公方才也在书坊?”
魏征显然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一名优秀的监察御史,老头子还沉侵在萧冉刚才那一番慷慨言辞中。
“萧侯刚才一席话,倒是令老夫耳目一新,不知萧侯何以教老夫?”
萧冉尴尬一笑,摇头摆手道:
“下官何德何能,如何敢在魏公面前大放厥词,方才只是下官为了书坊能多点收入胡说八道呢,叨扰了魏公的清净,还望魏公不要见怪才好。”
魏征轻抚下颚长须,笑言:
“你萧侯何时也这么谦虚了,方才那租借的法子的确不错,倒是能造福不少寒门学子,想必陛下知道了也只会夸赞萧侯心思玲珑,萧侯肯主动让利,老夫得替天下寒门好好向萧侯道一声谢才是。”
一间书坊而已,能赚几个钱,这老魏是拐着弯骂本侯小气还是咋的?怎么听在耳中让人如此不爽?
“魏公说笑了,不知魏公在挑选何种书籍,不若下官做主将每册书籍都送魏公一本?也好过魏公劳心费力不是?”
萧冉料定魏征不会要,似魏征这等极注重个人品德的人,怎么会白白拿人东西呢?你说我小气,我就大方给你看,可好?
然而现实却给了萧冉无情的一击,只见魏征这老儿颔首笑道:
“如此,那老夫就谢过萧侯赠书之恩了。”
萧冉气势一泻千里,转头就怒气冲冲的指着刚才那个店小二:
“你!去把店里所有的书每样都给魏公包一本,手脚麻利些,莫让魏公久等!”
看着萧冉颐气指使的模样,魏征笑而不语。
过了少顷,那店小二将一捆书籍恭恭敬敬的送到萧冉跟前,萧冉低头一看,这一捆起码得有五六十斤,就魏征这小身板能提得动?
“不知魏公可带下人前来?这些书怕是不轻呐…”
魏征笑着摇摇头:
“老夫独自闲逛已成习惯,不曾将家仆带在身边。”
萧冉闻言鼻子都气歪了,本侯送了书还没完,还要送货上门呢?
“既是如此,那下官就替魏公送到府上如何?”
魏征立即点头称好。
一路无话,萧冉就这么跟在魏征身后,像极了他郑国公府上的后生。
不过这魏老头怎么就住的这么远,都快到敦化坊了,怎么还没到,这边哪里像是国公住的地方…
正当萧冉心中抱怨的时候,魏征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对萧冉说道:
“还未来得及恭喜萧侯,老夫听闻你又纳了一房小妾,已经被陛下诰命为夫人,真是可喜可贺呀。”
什么叫又啊,明明是头一房好不好,这魏老头还真会埋汰人,再说了,你堂堂国公惦记本侯家里的小妾做甚?莫非你家也有妇科病?
“贱内得娘娘厚爱被册为诰命,实在是下官祖坟冒了青烟,一会回去就给祖宗上上香……”
萧冉不着四六的话语让魏征开怀大笑,指着萧冉的脑袋笑骂道:
“你呀你,怪不得陛下一提起你就赞不绝口,果然有几分讨人欢喜的伶俐。”
萧冉正打算笑着表示不敢当,咦,这老魏莫不是在说本侯是伶臣乎?
“魏公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下官说?”
萧冉实在受不了这些老狐狸皮里阳秋的套路,干脆点不好么?
魏征闻言赞许的看了萧冉一眼,淡淡道:
“老夫确有几句话想对萧侯说,不知萧侯可愿听否?”
萧冉将手里的书放在地上,朝魏征施了一礼道:
“魏公教诲,岂敢不听?”
魏征笑道:
“教诲不敢当,就是几句建议,若萧侯听得入耳便听,入不了耳就当老夫在说胡话。”
说罢魏征神色一凛,又道:
“自上次南山朝会之后,萧侯率领的发改寺重归于朝堂监管之下,实在是件令人欣慰的事情,不知萧侯对当今朝堂有何看法?”
萧冉一愣,我他娘的能有什么看法,不都是你们在上窜下跳么?
“朝堂能人辈出,诸公更是见识广博,实在令下官钦佩不已……”
魏征饶有趣味的看着萧冉:
“那萧侯以为朝堂与世家的关系如何?”
魏征特意在朝堂二字加重了语气,似乎是意有所指,萧冉转念一想,旋即明了,魏征说的朝堂不包括皇族,既然不包括皇族,那还用问?已现今大唐朝堂的局势,不就是世家的天下么?区别只是在于谁的家族更具盛名,谁又是族中嫡系出身,谁又肯多花几分心思在百姓身上而已。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密不可分。”萧冉的回答也意简言骇。
“不错,如今陛下想对世家动刀子,可朝堂世家官员何其之多,若有任何风吹草动,只怕会牵连甚广,动摇大唐根基。”
世家的存在本身就已经动摇大唐根基了,李二只不过是想把根基挖了重填罢了,虽然这么做会显得非常的激进,但也是一种手段罢了。
“那魏公的意思是?”
“老夫以为由表及里,循序渐进才是正途,我大唐国祚延绵,有的是时间修正轨道,这句话还是老夫从家中犬子口中听说的,据说是出自萧侯之口?
萧冉闻言微微愕然,魏征的小儿子魏叔璘恰好也在南山就学,和李恪一班,这次也是获得新式学服的那几个人之一,算是极好的苗子,可惜是妾生子,承袭不了魏老头的爵位。
大唐国祚延绵,有的是时间修正轨道这句话是自己给那帮小子上课时说的,当时自己只不过随口一讲,主要是为了提醒这帮少年郎不要学人家跳崖,做事情要沉得住气,要有耐心,错了从头再来就是了,倒是没想到魏老头还这般喜欢抛砖引玉,实在令人不齿。
“陛下做事自有决断,何须我等多嘴?”萧冉实在是费解,这魏征一天到晚的跟李二对着干到底图什么?身后名?不怕死么?
“若陛下是错的呢?”魏征幽幽的叹道:“前隋杨广旧事仍在眼前,陛下难道就不怕……”
“魏公慎言!”萧冉毫不客气的打断道,妄议天子,你魏老头敢说本侯还不敢听呢。
魏征呵呵一笑又道:
“萧侯可知陛下所倚仗为何?”
不就是印刷坊书坊么?再等上几年全面铺开,世家必然知难而退,主动寻求合作。
“不!”魏征摇摇头,盯着萧冉一字一顿的说道:
“陛下所倚仗者,就是你兰陵侯萧冉,你就是陛下手中的刀子!刀子若是锋利,自然可以捅进世家的胸膛,若刀子迟钝,也当会一折两断,假若刀子够锋利,刺死了世家这头庞然大物,那么萧侯以为,这把刀子该当如何?是束之高阁,还是祭奠亡魂?”
萧冉倏然一惊,汗如雨下,魏老头这是赤裸裸的在提醒自己不要什么都听皇帝的,朝堂官员的存在,有时候就是为了掣肘皇权,让皇帝不能想干嘛就干嘛,而现在自己跟皇家走的太近,替李二忙抢忙后的祛除世家这个心腹大患,似乎招来了大臣们的不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