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探马传回来的讯息说得很明白,纥干承基渡湖时遭遇敌人堵截,幸得谢叔方提兵相救,两营人马合力绞杀了这股斛薛前军。
而薛仁贵为了防止走漏风声,在攻破斛薛营地的第一时间便继续往北追杀那些在北岸警哨的斛薛游骑。
现在纥干承基就站在萧冉跟前,脑袋垂得低低的,似乎满腹委屈。
“战损多少?”萧冉不关心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关心仓促接战,将士们的伤亡情况如何。
“回大帅,死伤两百余…有不少弟兄都是被…被淹死的…”
两百…还在可接受范围呢,萧冉稍稍安了些心,只是薛仁贵恐怕追不上那些散兵游勇,看来要改变方略了。
见大帅没有说话,纥干承基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怒:
“都是谢叔方害的末将误入歧路,那些弟兄死的冤呐!”
谢叔方此时也在中军营帐,待听清纥干承基嘴里的话后,只得站出来抱拳向萧冉请罪:
“此战罪责在我,大帅若是要追究,就请治我之罪吧。”
他大大方方的认错态度,并没有感动到纥干承基,后者反而冷哼一声,把头别了过去。
萧冉瞅着这二人之间的微妙氛围,心中有些无奈,这第一战就造成了部下失和,莫非自己真的不适合领兵?
这些笨蛋连什么是游移湖都不知道,沙漠里最多的就是这种位置忽南忽北的海子,就像脚下长了腿似的。
造成这种怪异现象的原因,是由于进入湖中的河水挟带大量泥沙,沉积在湖盆里,从而使湖底抬高,导致湖水往较低的地方流动。一段时期后,被泥沙抬高的湖底又遭到强风的吹蚀而降低,这时湖水又流到原来的湖盆之中。
看来有必要在南山开办新的地理学科了。
“死去的弟兄先记下,待此战过后每人抚恤十五贯,立有军功者另算,萧万苓,你先记下!”
担任大军文书的萧万苓闻言暗自咂舌,以为萧冉初次领兵,不懂其中门道,连忙出言劝说:“大帅,十五贯是不是太多了,按照惯例最多两头羊就够了。”
“两头羊?两头羊够干什么,将士们跋山涉水为国用命,到头来人没了,而妻儿老小在家中翘首以盼,等来的却是县衙送过来的两头羊,你觉得他们是吃还是不吃呢?十五贯多吗?就咱们军中这些将士,有几个不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们若是在家中劳作,一年辛苦所得足矣养活一家老小,而现在人没了,你叫人家里老小还怎么过活?”
被教训了一顿的萧万苓顿时有些气结,军营里哪来的钱抚恤,要是让地方出资十五贯,也要看那些小吏答不答应啊,再说了,这根本不符合规矩,办不成的,大帅还是太年轻了!
“钱的事好说,跟着本侯混还怕没钱?别忘了本侯是干什么的,十五贯就十五贯,纥干承基,你一会儿就通知下去,说每个战死的弟兄抚恤十五贯,本侯说的,另外让军医给病患用药时记得先抹上我带来的那些白药,再把他们送到玉门去,谢叔方,这事交给你去办!”
纥干承基长松了口气,这下算是给死去的弟兄有了交代,十五贯,想来足矣支撑他们家里的遗孀过上好日子了:
“末将替弟兄们谢过大帅!”
谢叔方也明白萧冉的一番好意,只要自己好生照料这些伤患,想来很快也能得到他们的谅解。
朝萧冉躬身一礼:
“大帅高义,属下感激不尽。”
假装没有注意到谢叔方称呼上的改变,萧冉让他先去办好此事,对于一个前隐太子的心腹爱将来说,虎落平阳已经足够了,没必要再给他甩脸子,怎么说也为大唐戍守边境这么多年,功劳苦劳都不少,该有的尊敬还是得有。
刚送走了二人,柳二又从帐外钻了进来:
“大帅,那些回纥人还在营外不肯走,说是想求见大帅您。”
萧冉听罢顿时微微皱眉,昨天不是说的很清楚么,大唐不可能放任斛薛人就此离去,对于背叛者,必须要施以严刑,否则如何还能让其余部族信服!
“你让那婆闰进来!”
萧冉实在不想现在就与回纥撕破脸皮,往后大唐用得上回纥的地方还不少,昭武九姓,吐火罗那边还需要回纥牵制,实在不宜树敌过多。
没过一会儿婆闰就跟在柳二身后走了进来,这家伙今天知道穿上衣服了,只是那东瞧瞧西看看的模样,十分像个乡巴佬。
“说吧,找本侯还有何事!”
婆闰学着柳二的样子,给萧冉施了一礼:
“我来是想与大帅做一交易。”
交易?萧冉心中十分好笑,能有什么交易,无非就是围着斛薛人当筹码,电视剧都是这么拍的。
果然,婆闰故作高深的说道:
“大帅恐怕不知道斛薛内部也有不同的派系吧?”
这倒是没听说过,可这跟本侯又有什么关系,黑狐狸白狐狸都是狐狸,只要是狐狸,那本侯就不会客气。
“哦?”萧冉不露声色,想看看婆闰能说出个什么花花来。
“斛薛内部以萨勒,欸利发为尊,他二人都是斛薛上代可汗勃苏勒的子嗣,勃苏勒被你们唐军仓促杀死没来得及立下继承人,因此,萨勒和欸利发为了争夺可汗之位曾经前后两次公然在斛薛长老会上大打出手,而据我所知,这次主导叛乱的就是欸利发,他与吐谷浑王子慕容顺暗通款曲,慕容顺与他约定,只要欸利发能将斛薛部带入吐谷浑,便许诺他千里草场,并封他为吐谷浑大丞相。”
果然是吐谷浑在背后捣鬼,听了婆闰的叙述,萧冉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只是表面上还是装作不信的样子:
“吐谷浑?不可能吧,年初我大唐元日朝会时,吐谷浑还派遣使者送上重礼,你说慕容顺挑唆欸利发背叛我大唐,可有证据?”
婆闰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萧冉,这种事情要什么证据,先不说事情本来就是这样的,对于强大的国家或者部族,若想攻伐弱小,只需要随便找个借口就行了,这还是他从中原王朝的史书中得到的启发:
“你不太像个唐将,不管你信不信这就是事实,慕容顺可是隋国公主的儿子,他怎么会对你们唐国真心俯首称臣…”
对于婆闰的鄙视,萧冉选择视而不见:
“所以你的交易是什么?”
婆闰自信一笑:
“我帮你们捉住欸利发,你把斛薛部的族人交给我。”
萧冉想了想,李二确实没有明言让自己斩草除根,那么自己是不是可以不用背上这个残害妇孺的名声了?
“女人和孩子可以交给你们,但其余人必须死!”
婆闰一愣,自己临行前父亲千叮万嘱,必须要把斛薛部的人都弄到手,一个没了男人的部族,只余下妇孺,这对回纥来说是个天大的负担,需要很多牛羊才能养活他们。
咬咬牙,婆闰开始讨价还价:
“欸利发的人马可以交给你们大唐处置!”
萧冉饶有兴的看着他:
“这么说,那个叫萨勒的是早就和你们回纥取的联系,只待到了时机,你们就里应外合,将欸利发一系的人马赶尽杀绝?”
婆闰闻言神色有些古怪,过了好半天才点点头:
“不错。”
萧冉心中生起一丝荒缪,若唐军没有按时出现在豹文山,按照回纥的方略,斛薛部此刻应该在内斗了,那么自己后来即便是在这豹文山望断脖子,也等不到斛薛人出现。
可现在自己的大军已经出现在了豹文山,还歼灭了斛薛人的先头部队,如果婆闰的话属实,这就能理解为何斛薛的那股先头部队在居延海停驻不前了,估计是斛薛内部就迁徙路线起了分歧,但既然能南下到居延海,说明那是欸利发的手下,否则应该直接继续往西才是……
想到这里,萧冉脑子里忽然有了不详的预感:
“你们打算在什么地方里应外合,干掉欸利发?”
婆闰毫不迟疑的答道:
“我堂兄乌纥已经领着三千勇士往峡口山去了。”
萧冉倏然一惊,若大唐没有介入这场战斗,那么事情或许会按照回纥的计划进行下去,但唐军既然已经出现,那欸利发恐怕也知道南下的路不通了,若是他选择妥协与萨勒或者回纥联手,那么往峡口山追过去的薛仁贵只怕要遭殃了!
想到这里,萧冉脸色铁青:
“传令下去,大军即刻出发,奔袭峡口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