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誓词系统

这陈子洲真是个话痨。

一起住院半天，陈楚连他祖宗十八代姓甚名谁都搞清楚了。

他从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军校毕业，毕业时成绩全系第一，因此满腔热血，大有抱负。

被分配到基地之后，他主要驾驶龙鸣号，但是从来没正式出战过，所以心情非常抑郁，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

“你呢？”陈子洲说了半天，突然问陈楚。

“我只是个维修工。”陈楚语气平淡。

“但是你很了解这些怪物，肯定是从军事学院毕业的吧？”

“自学的。”陈楚懒得搭理他。

陈子洲讨了个没趣，却没停下话头。

“那你喜欢机甲吗？”

那你喜欢机甲吗？

陈楚没有回答。

他当然喜欢机甲。

不然当初也不会拼尽全力考取帝国军事学院的机甲驾驶专业了。

他热爱那种兵器，不仅仅因为它能够保护人类，更因为远古钢铁机械神秘又强大的力量。

在他上高中的时候，遗迹出土，怪物复苏，无数人被屠杀。

他的家乡遭受袭击。就在怪物即将屠杀城镇居民的时候，遮天蔽日的高大机甲出现，像救世主一般杀死了怪物。

从那以后，陈楚的梦想就变成了“驾驶机甲”。

“……我喜欢机甲。”陈楚平静地回答。

陈子洲点点头：“肯定的，不然也不会来当维修工吧。”

陈楚微微哑然。

虽然被发配到边远地区当维修工，是由于某种不可抗力。

但陈楚从来没怠慢过他的工作。

他热爱机甲。

即便无法驾驶它，也可以投入全部精力去维护它，保养它。

他做得很好。

本来他以为，一生就这样修修机甲，补补漆，像这样碌碌无为地过去了。

却没想到会遇上湮世号。

进入驾驶舱的那一刻，他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他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大与快乐，甚至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去再次尝试这样的快乐。

“我喜欢机甲……”陈楚低着头，看着自己微微带着焦痕的手，他自言自语，“喜欢……驾驶机甲。”

陈子洲侧过脸，看见陈楚平静的表情、灼灼的视线。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感觉对方绝对不仅仅是一个“维修工”。

那是真正用生命热爱着机甲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两人修养了一天不到，就重新回归了训练队伍。

在训练前，雨时花悄悄找到陈楚，把他带到僻静的研究室走廊。

“这是你的东西。”雨时花拿出几个陈旧又厚重的本子。

陈楚讶然，这个居然是他大学时期的素描本，上面画了许多他自己幻想的机甲。

“嘘！”雨时花忽然伸出手，柔软冰冷的指尖贴在他嘴唇上，沾之即逝，“不许告诉别人，因为前线基地要求收缴所有随身物品……我把这个交给你，算是违规行为。但是我想……它对你肯定很重要……”

陈楚奇怪地看着她。

莫非……？

“对不起，我想我应该遵守规定。”陈楚把素描本推还给她，“素描本还是按规定上缴吧。”

哼，这女人肯定是在钓鱼执法。

我陈楚必不可能上当。

雨时花措手不及，在她辩解之前，陈楚已经大步离开了。

她一个人站在原地，又懊恼又气愤。

“监察员大人！有件急事……”这时候研究室里有人冲出来，慌慌张张地跟雨时花说，“请、请您来看一眼这次的怪物遗体。我们感觉它有大问题。”

……

另一边。

陈楚昂首挺胸地跨进了训练室。

这里没有教官，只有十三个候补机师，和同样数量的模拟驾驶舱。

这种模拟驾驶舱，陈楚在学校里用过很多次，是专门用来训练新机师的。现在这种驾驶舱与之前陈楚见过的有点不同，除了vr设备，它还配有一些白色贴片似的东西，用一根根电线连着，不知道是什么用途。

“各位新兵！”一声大喝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陈楚看见训练室正中间，站着一位高大的男性。他年龄大概接近50岁，头发斑白，身板看起来健壮硬朗，教官服被肌肉撑得鼓鼓囊囊。一只眼睛戴着眼罩，露在外面的另一只眼也非常浑浊，不知道是不是全盲。

一般来说，担任机师教官的都是退役机师。

不过这家伙看起来也太……不合标准了。

“按序号入座。”老头子声如洪钟，“我是你们的教官，霍金斯。”

陈楚是第十三号，最后一个。

他打开模拟驾驶舱坐下，佩戴好vr设备，却拿那些贴片没辙。

忽然，他感觉到一道凌厉的视线。

霍金斯教官正看着他，声音缓慢，略带思考：“我能看得出，你们当中有些人已经很熟悉模拟驾驶舱的操作了。”

陈楚知道，他说的就是自己。

其他机师也都用过模拟驾驶舱，甚至进过真正的机甲驾驶舱，但他们的行动不像陈楚这么迅速而利落。

在学校的时候，有一项机师考核标准，叫“出闸速度”。

也就是指从驾驶员入座到机甲出闸的速度快慢。排除机甲本身的预热效率不谈，这项指标对驾驶员自身的操作熟练度要求很高，也非常重要。

举个例子，之前应对苍蝇怪物的时候。

基地驾驶员的出闸速度居然超过了三分钟。在这三分钟内，怪物已经能造成很多伤亡了。

就好像消防员的出警速度一样，出闸速度几乎是决定机师生死的第一步。

陈楚可以在1.75秒内完成进舱，并在机甲完成预热之前，做好一切准备工作。

“你们也许注意到了，新驾驶舱里有些贴片和奇怪的线路。这是‘仿生神经网络系统’，能够将你们的神经系统与机甲的仿生神经系统连接在一起。”

霍金斯发出一声怪笑，配上他的独眼，有几分毛骨悚然。

“我们都喜欢叫它‘誓词系统’，意思是从现在开始你和你的机甲，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无论要面对什么样的敌人，都得不离不弃，像夫妻一样。”

候补机师们发出哄笑声。

大家都很喜欢霍金斯的幽默。

“哈哈。”霍金斯脸上的笑更加古怪、扭曲，充满恶意，“等你的机甲受伤时，你就会知道，‘誓词系统’绝对不仅仅是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