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一向安静有序的靖阳王府也热闹了几分,屋檐下处处悬挂的大红色灯笼淡去了往日的沉寂与威严,让高高在上的王府多了些人间的气息。
主子重伤未愈,不便进宫与皇帝守岁,倒是让府里的下人们好一阵忙活。光是连夜饭,便足足准备了三十八道主菜,更不提各式各样的点心以及煞费苦心准备的繁复缭乱的歌舞了。
不用在皇帝和后妃大臣面前装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虽然面色不显,秦君璃的心情却是好了很多。
难得的多吃几口,却也停了筷,吩咐沉言给大家发了双份的压岁红包,便在大伙的欢呼声中,早早的回到了自己的院落中。
披着雪白短狐裘的修长身影静静的伫立在窗前,任寒风撩乱了头发,却只是皱着眉盯着远处憧憧的树影发呆。
燕回亲自端着小厨房刚煎好的药,推门入内时便见到如此一副情景。
刚才席间宫中似有消息传来,看君璃沉思的样子,想必已经阅过。
听见声响,还在窗前沉思的人,蓦地转过身,眼光犀利的扫过,手掌大小密密麻麻写着字的丝绢脱手而出,似利刃般直射燕回的胸口。
来人也不躲避,只是皱了皱眉,微微侧身、护住还冒着热气的药盏,丝绢飞到他胸前便卸去了力道,缓缓的沾上了身,复又轻飘飘的坠落在地。
也不着急去拾那丝绢,燕回将药盏递到秦君璃的面前,戏谑的一笑。
“如果伤口裂开,那就不是剩下的几贴药能解决的问题了。”
闻言,秦君璃脸色一沉,接过药盏,仰头灌下,将见底的药盏放在桌上,又用茶水漱了口,才堪堪出声说话。
“今夜老大的戏演的够足,就不知道父皇心中是如何打算的了……”语气颇冷,言辞间竟是不带丝毫感情。
燕回这才一目十行的看完绢帕上的消息,就着烛火点燃了丝绢,扔进香炉里。火苗由小变大,蹴的吞噬掉整片雪白,又黯淡下去。
点点墨色随着火苗的熄灭,化成一缕灰烬。寒风吹来,连空气中的一丝异味,都飘散的不见踪迹。
“早上宫中刚传出消息,皇帝在御书房发了怒,摔了明妃去年亲手烧制的蓝瓷玉露,倒是没想到这除夕夜还没过完,竟是又赏了一颗东海明珠。怕是最呕不过的还是皇后和羿王吧。”
燕回晒然一笑,大皇子秦君瀚的母妃明妃专宠多年,魏家又掌握着西北的兵权,又岂是小小御史的弹劾能撼动的了的。
羿王秦君逸倒也狡猾,握着魏承继倒卖军粮,以次充好,中饱私囊的把柄不动声色,也不让自己的人出面,只是推了清流一派的刘御史出来,弹劾青平军散漫无纪,魏将军治军不严,魏承继草菅人命,大皇子包庇纵容。既顺手卖了个人情给清流一派,又给秦君翰添了堵。
但若只是如此,倒让秦君璃觉得自己真是高看了羿王。
皇室之争,最忌心软,以他的性格,既然出手,怎会是如此不痛不痒的结果?!
踱步至窗边,秦君璃转头向窗外望了去。燕回行事谨慎,自己又喜静,这濯清院周围向来是冷冷清清、闲人勿近。
今夜红纸垂绦,灯火明灭,炮竹声越过竹林,浅浅于耳,才恍然多了几分过年的气息。
按照惯例,皇帝今夜将在宫中设宴,犒赏百官。后宫嫔妃和三品以上官员都得以出席,共同度过一年中最后的一个夜晚。歌舞生平,觥筹交错,不甚热闹。
若羿王要有什么动作,绝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当着百官的面,皇帝想要偏袒,怕是也不那么容易了吧。
嘴角露出一丝讥笑,秦君璃用指尖敲打着窗棱,秦君逸此人心智谋略都不容小觑,此番若有动作,必然会一击必杀,不会再给老大留退路。
而对于握有西北兵权的魏家,最能置之死地的也就只有兵权了吧!
“十三月前已经到了那边,你不用担心。”
看着秦君璃的背影,燕回放下来自黔州的急信,说到。
“有你在,我自然不用担心。”秦君璃斜倚着窗,话锋一转,语气中尽是难得一见的亲昵,“只是开春后,又免不得你多操劳了。”
燕回一愣,心情顿时沉了下来。虽然名义上是主仆,但经历过这么多事,两人的关系早就超越了这层关系。
此次君璃打算撇下自己,自己也明白从大局出发这是最好的安排,可心中却隐隐的略有不安。
再怎么不情愿,燕回终是没表现出来,当下最重要的还是眼前之事,“西南西北大营都安排了人,京郊的官道也有羽卫守着,一有消息就会传来,你还是先休息一会吧,今夜要闹腾很久了。”
瞥了眼窗外,秦君璃拢了拢身上的白狐裘,冷冽的气场由内而外的散发而出,“看样子已经没时间了。”
话音刚落,黑衣蒙面的墨卫在门外低声汇报:“主子,西北大营的八百里加急已到京郊,亥时前将入宣德门。”
“戏已开场,就让我们看看羿王的能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