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夜带着执武阁弟子四人下到旱河河床,沿着河谷峭壁攀爬而上,终于在子时之前抵达了蜀州最南端的小渡。
小渡原先是旱河边的临江小镇,同万粱一水相连。
那时河面宽阔、水流平缓,凭借一只小船便可来往幽蜀两州。
奈何后来丽水改了道,这座“临江小镇”便成了南有天堑、北有险山的闭塞之地。
再是闭塞难行,终究是条入蜀的通道。
镇内偶尔也能见到三三两两来往的茶商掮客,让这小镇有了些许人气,不至于同万粱一般,人去楼空、恍若鬼城一般。
在地治划分上旱河是两州分界,按道理过了河谷便是蜀州。
但经常往来的老把式们却深知,只有穿过小渡、进入北面的三山五脉,才算真正入了蜀。
这就意味着小渡的这一夜,将是云夜一行同外界联系的最后一夜。
一旦入了山,消息不通、进出不便,再想做些安排调度,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老人家,叨扰了,这些银钱拿去给家人看病吧。”
云亭敛了身上的肃杀之气,从怀中掏出些碎银,递给面前那个老实巴交的猎户。
老猎户红着脸不好意思的收下,连忙从厨屋里端了烧开的热水出来,以便这些借宿的过路人梳洗使用。
见一行人都进了屋,这才小心翼翼的将怀中碎银收好,拾掇了院内的瓜果蔬菜、开了灶,准备起简单的米粥吃食。
云冬寻的这处民居坐落在镇外三里,位置偏僻,紧挨着霍家山。
由于天色已晚、入山不便,从玉西马不停蹄、一路北上的五人才不得不在小渡停了脚,准备待天亮之后再入山寻人。
云冬见云亭同主人家说了几句话后便小心谨慎的绕到屋后查探,微微放下心,“吱呀”一声掩了门,压低声音对坐在桌边的云夜说道:
“宗主,都打听清楚了,要从小渡入蜀,必须先翻过北面的霍家山。
过了霍家山会有一片山坳,我们能在那里补充简单的食物和饮水,但接下来便是卧隆山的主脉,就算有人领路,翻过去也至少需要两日。
只要翻过卧隆山,从落虎岭一路北下,便可抵达崖平。”
“崖平”
云夜入屋后便揭了遮面的布巾,听见云冬所说,皎皎如月的面容上满是化不开的凝重。
只见她从屋内那张简易的方桌边站起身,皱着眉头在屋内来回走了一圈。
一圈过后停下脚步,又一次对着云冬确认道:
“还是没有云非的消息吗?”
云冬摇了摇头,脸色亦是不好:
“属下刚才去探过了,云非师兄留下的记号只在镇内出现过一次,怕是一入小渡就被人限制了行动。”
被人限制了行动
云冬说的委婉,但云夜心里明白,能让云非音讯全无、连执书阁都探查不到踪迹,这背后又怎会是“限制了行动”这么简单?!
云藏云桦的事情始终是她心头一根刺,本想等解决了高懿之后再好好一探川中。
谁知还未等她从玉西抽身,云非竟然也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在蜀州!
这一切到底是个巧合,还是真的有人专门针对无念山、在背后对离宗弟子下手?!
如果只是巧合,身为一宗之主,云夜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离宗弟子接二连三折在蜀州,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从中打探出几人的去向。
可若是有人在背后刻意为之,她就更不可能放任对方肆意妄为、一而再再而三的拿离宗弟子下手、挑衅无念山离心剑的威名!!
“执书阁那边查的怎样,可有消息传来?”云夜想到刻意留在玉西的云芬,开口问道。
然而她的话音还未落地,房门便被人一下子推了开:“宗主!!”
夜露顺着寒风席卷而入,明明没了白日骄阳的灼热,却带来一种摆脱不掉的躁郁之气。
云易知道自家宗主一直在等执书阁的消息,脚下不敢停,连忙将手中的信卷递上:“朱雀赤笺,来自玉西,请宗主过目!”
朱雀!!
云芬竟然动用了朱雀!!
难道真的被自己猜了中,是有人劫持了高懿母女二人,让云非连回家报信的时间也没有,只能匆忙跟着北上、入了西蜀?!
云夜没有功夫再想那么多,连忙接过信卷展开。
信纸薄如蝉翼,不过寸长,然而上面七个墨色的小字却让离宗的这位宗主大人瞳孔剧缩,浑身上下散出慑人的寒意
川中浮音楼,月卿。
劫走高懿,引了云非单枪匹马闯入蜀州的竟然是那位身份成谜的、被自己从秦君璃手中放走的月卿!!!
“殿下,还是属下去吧”
雷鸣刚刚开口,秦君璃一个眼刀扫过,便叫他闭了嘴。
见雷鸣不再絮絮叨叨,一脸冷漠的男人才任由沉语在他脸上和手上覆上面具。
待面具彻底干透,让这位手握青威军四十万兵马的靖阳王摇身一变,变成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乡野村夫时,男人才动了动嘴角,不急不缓的说道:
“她这次要去的地方是川中,就算你能跟着她翻过卧隆山抵达崖平,又有什么理由一路跟下去,让她带你上浮音楼呢?!”
“这”
雷鸣知道自家主子说的是事实,以那位宗主大人的聪明敏锐,恐怕不出一个时辰便能察觉自己的身份。
要是到时候被当众揭穿、毫不留情的赶回来,还谈什么“暗中保护、身先士卒”呢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不能让自家主子不顾安危的以身涉险啊!!
“他们估摸着会等明日天亮动身,雷鸣你带沉语和玄麟卫先走,我们在川中汇合。”
“?!!”雷鸣往前跨了一步,一脸的不赞同,似乎还想再劝说什么。
然而那位易了容貌的靖阳王殿下却一个翻身躺上屋内的薄褥板床,闭上眼睛开始小憩,一副打定主意不想再听他废话的模样,让雷鸣粗犷的浓眉皱成一团,险些从脸上掉下来。
还是沉语机灵,见自家主子主意已定,连忙将雷鸣拉走,才免得这位什么话都敢说的玄麟卫统领闹出太大动静,让院子另一头的女人察觉出什么。
雷鸣沉语前脚刚走,秦君璃便一个翻身从床榻上站起,背着手,一脸冷肃的对着空气说道:
“你先去崖平等着。”
一道黑影闪过,不动声色的立在了屋内的暗影里。
顿了顿,似乎有所疑虑,然而最后终是什么都没说,语意淡漠的道了个“是”,便又飘忽而过,恍若鬼魅一般,消失在了浓郁的夜色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