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天的长安城，格外的热闹。

街道上的车马都多了不少，操着各地口音的声音，混杂在关中腔中，在街上此起彼伏。

那座除了未央宫之外，整个长安城最为宏伟的相国府前，更是车马如龙。

距离吕布叛逃方才过去十余天的时间，但大家都好像把这件事情已经给遗忘了。

那一场战斗，除了那条胡同内留下的遍地尸体之外，好像没有给这座城市，留下再多的印象。

相国府的大堂上，宾客如云。

这些人，都是收到了刘协的檄文，带着族中子弟千里迢迢赶来当阉人的。

他们竟然真的有人来了！

这事，就连董卓都觉得十分的意外。

尤其是关东那边，竟还来了好几个人。

譬如韩馥的大将麴义，亲自送来了韩馥的侄子韩健。

河内太守王匡，也派了人来。

就连远在辽东的公孙度，都派了人来，算是给皇帝的这面子给足了。

来的人不少，没来的却更多。

缺席缺的最醒目的，大概就只有二袁。

但这分明是给皇帝的面子，这帮人却不约而同的带着人先来拜会董卓来了。

这大概算是并没有多大意义的反将一军吧。

你恶心我，我恶心你，我们互相恶心。

董卓听了刘协的意见，要的不外乎是一个师出有名。

现在被这帮人这么一搞，膈应的反倒是他了。

不过，堂上的气氛倒十分的融洽。

言谈自然，欢声笑语，好像大家根本就不是打的不死不休的死对头一般。

歌舞正欢畅之时，忽听侍卫来报，屯田校尉荀攸派人来了。

犹如一头卧虎一般仰躺在榻上的董卓，听到这个名字不由愣了下，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荀攸这号人物。

“带进来。”董卓挥手说道。

不多时，犹如龟仙人一般的墨白，拄着一根铁棍出现在了堂前，身后跟着几个军士，抬着一个铁疙瘩和几根铁管子。

他一丝不苟的行了一礼，高声呼道：“小人墨白，奉家主荀攸之令，特为相国送上火炉！”

“奥，火炉是何物？”董卓听的不明所以。

当初那小皇帝给荀攸要了这么个差事，他随口也就应了，反正是在杜阳那僻远之地，让他滚去屯田，也没什么不要紧。

结果这走了大半年，竟给他带来个这么个玩意儿。

墨白侧开身子，让董卓能够看清楚那个铁疙瘩，同时在一旁解释道：“相国，此为取暖之物。将杜阳所产煤炭，置于其中，便可燃烧。此物，可替代火盆，但更为温暖。有此一物，足可温暖整个房间。”

“此物，不就是件铁器嘛，如何令这堂上变得温暖？”董卓怀疑的看着炉子，问道。

散热什么的概念，对于他们这些人根本就不存在。

一个铁疙瘩怎么可能让房间里变得暖和？就算他们动脑子去想，也觉得是不可能的事情。

墨白微微一笑，“相国，口说无凭，可否允许小人亲自演示一番？”

“允了允了，你且烧一个给我看看。”董卓摆手说道。

堂上众人，有人故作姿态，坐的目不斜视。

但更多的人，却是没见过世面的。

他们如鹌鹑般伸长了脖子，尽力的够着去看墨白如何操作炉子。

墨白安排随行而来的军士组装好了炉子，又命人抱来了几根木棍。

他将木棍置于火炉内，再用一束干草引火，很快熊熊火舌便从炉腔内窜了出来。

他抓了几颗被他戏称为黑金子的煤炭，扔进了火炉之后，便该上了炉盖。

堂上众人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在感受温暖，但，除了感觉这烟有点儿大之外，根本感觉不到暖和。

韩馥派来的使者大将麴义，此刻恰巧就坐在离墨白不远处，一面用手挥着烟，一面不爽的说道：“我看你就是在胡闹，这么大的烟，你是想呛死我们不成！”

墨白将双手拢在一起，微微转身一礼，说道：“这位将军莫要恼火，这火才刚刚生起来，确实会有一些烟，等会儿就好了，这烟会顺着这根烟囱，飘到外面去。”

“麴将军倒是个急性子，莫急，且等等看。这个荀攸啊，也当得上荀氏一门的俊才了，但奈何不走正途，浪费了一身大好的才华。几个月前，他竟意图谋杀我，被陛下得知，就给罚到杜阳挖矿去了。这种人，其实就该杀，但也算是满足了陛下的一个小爱好，我们做臣子的，也得应着。今日若不是他派人前来，我都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董卓哈哈笑着说道，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自得。

这番话，可以听得出来是董卓故意说给堂上这些人听的。

意思也挺显然，基本上就是明着告诉这些人，你们千里迢迢的跑来就是来吃屁的。

我董卓代表的，那就是陛下，就是朝廷！

如今我为相国，你们不听我号令便罢了，还意图反我，那就是谋逆。

众人神色各异的应和着，脸上的表情各有各的精彩。

这一场宴席，直到这个时候，还都是喝酒吃肉，大家相聊甚欢。

包括董卓在内，大家都很默契的没有去聊国家大事。

但现在，董卓这含沙射影的一句话一开口，众人基本上都明白过来，这是要开始了。

朝廷命他们这些世家选派族中优秀弟子入宫当阉人，这摆明了就是欺负人，比曾经的削藩更为过分。

哪朝哪代都没有这么干的！

但现在偏偏这小儿皇帝这么干了。

这是什么意思？大家几乎都是心知肚明的。

这小皇帝现在就是在以董卓为靠山，把他们这些人要赶尽杀绝啊！

堂上这些人是这么想的，董卓想要让他们看到的，也是这个样子。

不管儿皇帝干的事儿多么的缺德，但他始终是受命于天的正统，这是改变不了的。

董卓睥睨的眼神扫过堂上众人，忽然呵呵笑了两声，“你们都很不错啊，朝廷西迁西京，百废待兴，陛下现在也年幼。这很多事情啊，那是想一出是一出，我们这些当臣子的能劝则劝。但有些事情，确实也没法子劝。”

“你们看看，陛下说他那宫中连个好看的宫女都没有，这事如何去劝？本来就没有，那便传檄天下，招嘛！那一道檄文下去，我这个相国，是被千夫所指，被骂的狗血淋头，但我们始终是臣子！”

“为臣，则要有臣的本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再如今日之事，陛下说宫中诸多要职无人可守，这可怎么办？总不至于随便寻几个寻常黔首，就塞到宫里去吧？如此，那成何体统。你们这些人心里不爽，这我知道，我董氏族人都被皇甫嵩那逆贼给拿了，若不然便是十个八个，只要陛下不嫌弃，我就敢送。”

“都是为了陛下，为了社稷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