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既然查到人已跑了,就给朕去追!怎的还有胆子回来见朕?!”
高子阳的声音响彻王殿,而在他面前并排而立的一暗卫皆低垂着头,不敢出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留神便丢了性命。
“陛、陛下,我等之所以会提前回宫复命,是胡统领下令的,他已自己带着三名弟兄追出城外了。”
还未待这偌大的王殿陷入死寂,便听这其中一个暗卫战战兢兢地开了口。
而其余众暗卫便皆在心头为这个出头鸟捏了一把汗。
高子阳闻声,冷冽入骨的视线便缓缓落在发声之人的身上。
那道视线停留半晌之后,众人却并未等来从前似家常便饭般平常的器物碎裂声,亦无他们所预料的怒吼声。
“也对,胡玄之他一人便能顶你们一二十个,倒也确实不需你们这班酒囊饭袋,下去吧。”
高子阳的言语之中不乏讽刺与奚落,但语气确实出人意料的平和。
众人面面相觑,讶异于眼前这喜怒无常的君王的反常。
“还杵在这儿,是想等朕下令将你们统统押去天牢受训吗?”
高子阳强压住胸腔之中的怒火,抑制住了欲伸向一旁案几上摆设花瓶的手,随即提了提音量,欲以此威慑众人。
“属下告退。”
高子阳一语话落,众人才忙不迭地躬身退下,生怕高子阳会突地变卦。
“诶,你们说胡玄之那小子究竟是何来头?何以刚加入咱们暗卫才短短数月便能得陛下这般重用?”
“我怎的会知晓?按理来说算资历,算能力,那小子哪能敌得过我们入队已有五六载的老弟兄们,偏偏陛下就这般偏爱他!”
“就是!你瞧胡玄之平日里那一副不苟言笑,像是我们欠了他银子一般的模样,我瞧着就来气,真不晓得陛下是如何想的,竟贬低我们来抬他。”
已然尽数退至殿外的暗卫们将才走出离王殿不过几丈远,便有沉不住气又嘴碎的人开始七嘴八舌的交谈起来。
“行了!这是王宫,哪是我们能妄议陛下选择的地方!你们是有三头六臂不怕死不成?”
这时,只见其中已当了数载副统领的暗卫出言制止了众人的议论。
“老刘,你就不觉得憋屈?你在我们这一众暗卫之中资历最老,好不容易有望升迁统领,却被那个小子抢了先。”
又一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暗卫问了一句。
“那是人家有能耐,我有何好憋屈的?”
我呸!就那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也配与我相提并论,还不等我抓住他的把柄,让他好看!
那被称作“老刘”的副统领在心中暗想至此,唇边不由浮起一抹狡色。
他的脑海中不断重放着前些时日自己偶然撞见胡玄之鬼鬼祟祟出入西市废宅的场景,心中逐渐有了新的盘算……
而另一边的王殿之中,高子阳已支开一众侍从,将藏于暗室的洛桑唤出。
“主人,您先不必如此伤神,以玄狐和银狸等人的实力,想必要追踪到那逃逸的二人并非难事。”
洛桑见高子阳面色铁青的模样,不禁出言宽慰。
“我自是知晓玄狐的实力比宫中这般废物强上不知多少倍,不过,南宫华的实力亦是不容小觑。”
高子阳沉着脸,双唇因愠怒而微微颤动。
“主人放心,南宫华不过是老骥,更何况他还带着他的夫人,二人相随,又哪能快得过我们训练有素的吉光门中人?”
洛桑心头却也并无十足的把握可将人追回,但宽解高子阳却已成了习惯,他不可让高子阳再因怒火而滥杀无辜。
“希望如此,否则,我们便又会与一个极佳的得到图纸的机会失之交臂。”
高子阳攥紧双拳,指关节因太过用力而失了血色,眸中流转的尽是不甘之色。
“主人,你可觉得今日之事有些太过凑巧了些?”
洛桑凝睇,并未接高子阳的话,反倒沉声问道。
“此话怎讲?”高子阳虚起眸子,眸光透露着不解。
“您方才借以追踪叛逃之人为由,而暗中派遣暗卫去南宫府查探,以此伺机捉人。
可谁料他们却探知就在他们抵达的一刻钟以前,南宫府方才火急火燎地驶出一架马车……
我们今晨未至辰时便收到线报说是南宫华与其夫人昨夜曾出现在城门边的面馆里,而巳时刚至您便遣暗卫前去南宫府,便不见了他二人的身影。
这期间左右不过一个多时辰的时间,若非他们不是提前得知了消息,又怎会离开得这般迅速?”
洛桑立于高子阳身前,深邃的双眸蕴藏着幽深的光芒,好似能寻到所有蛛丝马迹,洞穿一切阴谋诡计。
高子阳无疑是信任他的,他望着他的双眼,只觉心中疑虑翻涌而出。
“你是说……有人泄了密?”
洛桑微微颔首,随即却又补充道:“但,属下希望是自己误判了。”
“若是真有泄密之人,那不是知晓此消息的人,便是执行追捕任务之人。
先说那些我亲自派出的贴身暗卫,他们十余人从晨训开始便是集体活动,还皆受控于玄狐,应不会有时间行告密之举。
况且,他们只知晓我让他们去南宫府追踪形迹可疑的人,却并不知晓具体是何人,应不会是他们……
若言知晓此消息的人又皆是吉光门中的亲信,料他们应也不敢……”
高子阳层层分析着,狭长的眸子眯成一条细缝,眸中的幽光隐约可见。
正在洛桑欲开口回应高子阳之际,却听殿外传来通传之音。
“琼玉殿常侍求见!”
高子阳闻言,不禁微微蹙眉,显得有些不耐,“平日里倒不见来得这么准时……”
洛桑微微展颜,笑意了然,随即又补上一句宽解。
“说不准是雅若姑娘那边有急事,您便见上一见吧,眼下正议之事亦需从长计议,不急这一时半刻,属下先行退下了。”
高子阳挑了挑眉,接着稍稍颔首,觉得洛桑此言甚是有理,随即一句,“传!”
待那名常侍行至内殿又躬身稽首之后,高子阳便即刻发问道:
“可是雅若她有何事?”
“回陛下,娘娘现下并无事,只是……”那名常侍透露出些许难言的神色。
“话莫要只说一半!”
高子阳的语调蓦地拔高,略感心悸。
“是!只是,今晨娘娘前去寻陛下之时,曾不慎晕倒在地……
不过,已请过太医了,太医说娘娘并无大碍,只是气血不足,导致身体虚弱。”
此番这名常侍再不敢在言语之中有所停顿,飞速地将回禀之言说罢,便垂首低眉,等待高子阳再度发问。
“她来寻过朕?”
高子阳一听雅若并无大碍,心放下不少,但随即注意力便很快转移到另一个让他心生欢喜的重点之上。
“回陛下,是的。
娘娘她一早便亲手为陛下熬制了雪耳羹,说是为您缓解秋燥之用。
原本是想等陛下下朝归来之后,再献于陛下,但娘娘突闻陛下竟将今日临时取消了上朝,便担心陛体不适,因此匆匆带着羹汤去了大殿,
可谁料到了才发现,陛下已下令紧闭大殿之门,说是与几位大人有要事相商。
娘娘闻言却并未打算离开,而是在殿外候了许久,许是站立太久的缘故,娘娘体力不支,跟着便晕倒了……”
那名常侍将此事说得是绘声绘色,跌宕动人,让高子阳的心也跟着起伏不已。
“她无大碍便好,朕现在便去看看她,顺便尝尝她熬制的雪耳羹。”
高子阳说着便将长袍轻轻一挥,又顺势站起身,眸中、唇边皆隐含着浅浅的笑意。
虽说知晓雅若晕倒,他心头还是不免担心,但这被她关心的忻悦与雀跃之情却太过高涨,让他难以抑制,也,不想抑制。
“陛下请放心,娘娘确已无大碍。
说起来今天还多亏了南宫将军,幸而他在场。
否则,若是等抬轿前来,娘娘不知何时才能回到殿中,太医便也不能及时为娘娘诊疗了。”
那常侍跟在高子阳身后,瞧着他步伐轻快,神情舒展的模样,心头常带的怵意便消散大半,嘴上亦无遮拦了些。
高子阳闻言,脚步猛地一顿,面上洋溢着的笑意亦戛然而止,缓缓转过头,垂眸俯视着那名常侍,一字一句张口问道。
“你说什么?雅若今天曾见过南宫青云?”
“是、是的……”
那名常侍显然被高子阳忽而转变的脸色与冰冷的语气给吓住了,不单浑身发起了颤,舌头也打起了结。
他是在琼玉殿接到南宫华私自返洛城的消息的,与洛桑的商议亦是在琼玉殿外的一处角落进行的……
凑巧的是,居于琼玉殿的她却偏偏在今日这关键时刻见过南宫华之子南宫青云……
这其中关联他不敢深想,若当真是她听了墙角,又暗中泄密,他该当如何?
想到此处,高子阳顿觉浑身血液凝滞,一股自丹田而起的愠怒与无力之感冉冉而升,侵袭得他的心一阵抽痛与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