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时辰以前，高子玦在他曾带青羽去过的那条通往秋然山庄的那条幽静小路上寻见青羽，随后便不由分说地将她塞入一架马车。

随后高子玦便先后带着她驶去东市买了她最爱吃的糕点，又领着她到北市作坊买了一身新衣裳，甚至还特意去西市购入了一套她此前爱不释手的陶瓷制具。

这一路上，日落月升，从早至晚，青羽都鲜少开口。

当然，说是带着她、领着她，但实际上购入吃食也好，物什也罢，皆是高子玦一人完成的，而青羽便始终留在马车中，任由他随意发挥。

她想他应是在哄她开心，是在试图用这一系列的举动消弭化解她今晨被碰触到的伤痛。

可她却未有想好如何回应。

她自然不能将这一切当作从未发生过，即便已然知晓他是受了他人的算计，知晓他情非得已……

另，缠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霾，实则是龄儿那一席话。

他反复前往南郊所为者何？可是为了回广平王府？可是为了府中的人？

这一切她想问的话皆在嘴边盘旋，却迟迟未有发声。

而这一纠结，青羽似乎便将时间的流逝抛诸脑后，等她神思归位之际，却不知高子玦驾着的马车正驶向不具名的何处。

“你究竟要带我去何处？”

此时，在马车中静思沉默许久的青羽终是在掀起车帘，眼见入眼之景极为陌生后，沉不住气率先开了口。

青羽一边问着，一边收回手，那随着马车前进而飞速朝后闪逝而去的漆黑树影便被她隔绝在视线里。

“你终于舍得理我了？”

高子玦一面挥动着手上的长鞭，一面在呼啸而过的夜风中微侧转头，瞥了瞥马车中那在闪动烛光掩映下的摇曳人影，不自觉地勾起了唇。

“我原本就没有不理你……”

青羽嘟囔了一句，眼神止不住地朝被夜风掀起的帐帘外探出视线，却并不伸手拨开它，只是轻轻地偏头，小心翼翼地透过忽开忽合的缝隙，找到那个正驱驰着马车的他。

她没有不理他，只是不知晓如何开口罢了。

“哦？那便是想我想得入神了？”

高子玦那带着似笑非笑语气的言辞才刚一飘入青羽耳中，她的双眸中便又陡然映入一双笑眼。

马车丝毫未有减速的迹象，青羽便未曾料到他会突地掀开车帘，而他就仿佛知晓她凝视的目光从何而来一般，精准地捉住了她来不及躲闪的目光。

那目光里透露的，是讶异错愕，是不知所措，是复杂难测，却，唯独没有惊喜。

他知晓，她定然是介意那一幕的，可他却并未急着解释，欲用厚颜无耻之术先搏她一笑。

青羽蓦地回神，随即又猛地收回撞进他眼眸里的目光，忙不迭地低垂了下来头。

“怎么？是在感慨你夫君我的骑术高超，竟能这般一心二用？”

高子玦的语气听来轻佻，神情亦是散漫不似寻常。

这是他惯用的逗她开心的法子，她自是听出来了的，可“夫君”和“一心二用”两个词却猝不及防地刺伤了她。

青羽未有答话，只是稍微掀了掀垂低的眼睑，可余光却只瞥见了那重新被放下的帘帐。

青羽轻叹了一口气，只觉自己这般行事甚是违背初衷，却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下了迷药。”

高子玦的声音复又倏忽入耳。

青羽闻言一愣，随即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启开双唇，低声应了一句。

“我知晓。”

青羽说罢，脑海之中不由浮现出今晨那狼藉散乱在桌面上的酒器。

“迷药不在酒杯、酒壶之中。”

高子玦好似精通读心术一般，在青羽脑海中的影像方始形成那一刻，便脱口出这一句话。

“嗯？”青羽立时抬眸，侧眸而视。

这一次，她的目光恰好落在了他的侧脸之上，却不知是迎风而起的帘帐幅度加大了，还是她倾身的幅度加大了。

高子玦并未回转过头，月色之下，那澄澈的双眸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前方披洒着银光的小径。

“迷药放在了香炉之中。”高子玦接着开口。

“……所以？”

青羽并不知晓他此言何意，毕竟不论迷药放在了何处，结果却已是无法逆转的了……

“所以，我不过是吸入了些许，却并不能致使我失去理智。”

高子玦的声音被阵阵的冷风刮入她的耳畔，她却分毫不觉寒凉，只觉心头登时燃亮了一簇星火。

她有些开始期待他后面的话了。

“可……你连她在身侧都未能察觉，如何晓得当真没有失了理智，毕竟、毕竟饮酒过甚会致使神思暂失。”

青羽的小脸不知怎的竟涨红了起来，她十分明了自己的话是为试探，是为引导，是为了尽快听到他给出的驳回。

“我并未醉酒，入睡之前我肯定我是清醒的。

至于入睡之后我为何会睡得这般深沉，那便是拜迷药所赐了。”

高子玦一字一句，极其耐心地讲述着，解释着，试图一寸一寸地替她解开心结，化开他二人因此而生的芥蒂。

“那谁能保证你睡着之后不会……不会被那迷药的药性所、所迷惑？”青羽追问着。

“难道你睡着之后还能有力气？”

高子玦不答反问，语气中似乎还有轻笑的痕迹留存。

高子玦话音一落，青羽倏地忆起自己曾在梦乡之中被他撩拨、挑逗到无力抵抗的画面，便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我是没有，但你有……”

高子玦挺直的背影蓦然一僵，思绪被她这一句话瞬间牵扯回从前，耳根竟微微发起了热。

她的思维委实跳脱，我险些便要被她带偏了……

“咳、咳……我的意思是，就算你是没有气力的，但不排除别人、别人会对你、对你上下其手的可能……”

青羽一意识到自己不合时宜地说错了话，小脸便腾地一红，语气也渐变得支吾起来。

好在高子玦在外，她在内，否则她的羞赧便无处可藏。

“没有这种可能。”高子玦的语气分外笃定。

青羽的眉梢一挑，双手不住地在自己发烫的小脸上来回摩挲，心跳突突不止。

“你、你如何、如何能这般肯定？”

青羽一时竟期期艾艾起来，但心头确是难掩雀跃。

“我不能肯定。”

高子玦此言一出，青羽隐约可见的笑容当即便凝滞在面上，期待和雀跃顿时被忐忑不安所取代。

“但你能。”高子玦又道。

“……”

青羽一脸莫名，只觉他的话愈发难以捉摸了。

“你先出来。”

还未待青羽再复追问，便听高子玦柔声唤道。

他那突来的温煦声音夹杂着冬日夜风特有的甘冽滑入了青羽耳中，搅得她心神止不住地颤栗。

嗯，那是温柔的颤栗，只对他才能发生的颤栗，发肤联接着心口，心口又蔓生至神经。

等青羽反应过来，她已然鬼使神差地坐在了他身畔。

“准备好验证了吗？”

高子玦笑靥深深，眸中尽染月色。

“如何验……”

高子玦未再留给她反问的机会，青羽话未说完，便被高子玦的举动惊骇得动弹不得。

只见高子玦忽地一把掀开自己层叠而上的外衫，将里衣一览无余地展现在青羽眼前。

而他那原本就宽松里衣内的肌肤便借着月色向她魅惑地说了声“嗨”。

“你、你、你这是作甚？！”

青羽对高子玦此举始料未及，面颊连着耳根刷地一下便红了个透。

“怎么？害臊了？”

高子玦眸中的笑意越发意味深长起来。

青羽剜了他一眼，心头暗想，他这莫不是想用美色来补偿自己？

可……这是在马车之上……而且还是在飞驰的马车之上……

至少要先将马车停下才是吧……

不！南宫青羽你在想什么……这是一件严肃的事情，你怎可在此时突地心猿意马？！

“别害羞，转过头来，仔细看看，答案就藏在我的里衣上。”

高子玦难掩笑意，只觉她的娇憨模样着实令他难以招架。

青羽侧着头，不为所动。

“快些，否则我便要风寒入体了。”

高子玦故作瑟瑟难耐状，欲引得她回头。

青羽这才半信半疑，翼翼小心地朝他身上投去了目光。

“喏，看这里。”

高子玦抬起一只空出来的手，指了指自己的下腹处。

青羽却并未将目光下移，只是惊诧地抬眸望向他，语气微愠道：

“你在玩儿我吗？！”

“别急着羞臊，仔细看看，可否觉着某些东西有些眼熟？”

高子玦一改调笑的语气，甚是认真地发了话。

青羽轻呼了一口气，再次侧转过头，目光在他因坐姿而褶皱不平的雪白里衣上缓缓下移……

突然，她瞥见他里衣的腰带正以某种复杂的打结方法系在他腰间之上。

这打结的方法是她独创的手法！是她昨夜心血来潮在他身上留下的一个小玩笑。

“那夜匆匆离开之后，我便未有如过厕，未有沐过浴，只是和衣而睡了。

所以……”

高子玦面上的笑意复又荡漾起来，饶有兴致地注意着青羽的反应，等待着她的回应。

“所以……你还未有被别人染指！”青羽神采奕奕，笑眼盈盈。

“嗯，能够染指我的，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