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岭于谭寻声看去，说话的竟然是平日里冰霜寒雪一般的高芝芝。

高芝芝走到王岭房门旁，刚刚吊儿郎当倚在门框的于谭下意识的站直了身子，挺直了腰板，像是见到了年级主任一样。

王岭看在眼里，心里不禁感到滑稽好笑。

高芝芝不愧是老师的女儿，耳濡目染的家庭熏陶，让她身自带一种老师的威仪。

“问你话呢，愣着干嘛。”看到王岭呆兮兮的愣着，高芝芝有些不耐烦的轻声呵斥起来，秀丽的眉头也紧皱着。

刚刚还坐在椅子的王岭也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手掌贴着裤缝，规规矩矩的站着。

“额，那个，我觉得……”

“什么你觉得，磨磨唧唧，把她带过来。”高芝芝说完话就扭头走向了二楼的小阳台，只留下额头流汗的于王两人。

迫于淫威，王岭不得不把吴琼带出了房间，向二楼的小阳台走去。

阳台面积不大，比电梯间能稍微长一些，边缘用钢制的护栏围着。

高芝芝不知道从哪提来一个小笼子，里面装着一只全身雪白、双眼赤红的的兔子。

兔子不断的观察着周围，看去十分机灵。

“把她和兔子都关到阳台去，让她自己去吃。”高芝芝把兔笼递到王岭手里，而后双手抱在胸前，站在了一旁。

高芝芝的一系列举动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从相遇开始，她似乎都对自己没有任何好感，甚至有些厌恶。

现在她的所作所为，看去却是在帮自己。

“啊，咋能这样式呢，兔兔辣木可爱。”

王岭还没说话，倒是于谭先表示惊讶。

他话音刚落，王岭就看到一道黑影从眼前闪过。

接着于谭便捂着肚子，倒在地哀嚎起来。

“不要用这么恶心的语气和我说话，弄脏了我的耳朵。”高芝芝一脸嫌恶的看着倒在地的于谭，眼中带着愠色。

王岭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高芝芝的腿不仅修长匀称，同时也破坏力十足。

他虽然有着刀枪不入的皮肤，但受到外力重击时内脏和骨骼还是会受伤，要真动起手来，他十有八九会被这个美丽白净、心狠手辣的女孩打成残疾。

看着高芝芝的腿，回想她以前的言语和行为，王岭更加感到讶异。

初次见面时高芝芝给他的感觉是个说话温言细语的小家碧玉，短短两三个月没见，她整个人的气质行为完全变了个样，俨然一个暴力悍妇。

“你不想救她了吗？吃个兔子而已，只不过是换了个吃法。”高芝芝看王岭还未动身，对他也略微有些不满起来。

王岭沉默着，抛开高芝芝的淫威不谈，他自然知道人命大于天的道理，若是再不进食，吴琼很可能连两天都撑不过去。

让他有所迟疑的是他的幻想。

他能想象到吴琼生吃动物时茹毛饮血的模样。

这与他记忆中甜美可爱，善良温柔的吴琼形成了强烈对比。

吴琼于他而言便是床头的白月光，和所有初涉情事的少年一样，他的情愫给爱人蒙了一层美好幻想，遮盖了他不愿意看到的东西。

好在王岭从小便有早熟的心智，能够辨别孰轻孰重。

少年在自己的人生当中都会意识到，成长并非日复一日，而是在一瞬之间。

深吸一口气，王岭把吴琼扶到了阳台，然后从笼子中取出肥美的白兔，将兔子拴在了栏杆。

王岭看着眼神疲惫，四肢无力的吴琼，给她解下了双手的拳套。

轻轻抚摸了一下她肩的头发后，他扭过头，离开了阳台，反手将玻璃门关了起来。

被隔绝在阳台的，只有一人一兔。

另一侧的三双眼睛则紧紧的盯着阳台的一举一动，等着接下会发生的事情。

离开王岭的搀扶，吴琼走起路来跌跌撞撞，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走了两步后她用鼻子使劲嗅了嗅，慢慢站住了脚步，苍白的眼球看向了脚边的白兔。

毛绒绒的兔子乖巧的蹲坐在地，鼻子一张一合的翕动着，全然没有察觉到眼前的危险。

圈养出来的动物多是如此，从出生起便长在空间有限的笼子里。它们衣食无忧，无所事事，从而温吞懒惰，对危险的察觉是迟钝的。——被圈养者如是，圈养者亦如是。

吴琼跪在地，双手捧起白兔子放在面前，自始至终没有受到任何反抗。

兔子则摇晃着耳朵，目光单纯的扭着脑袋，以为是主人又要爱抚自己。

停顿片刻之后。

吴琼把兔子凑到了嘴边，嘴巴张开到夸张的角度，终于咬在了兔子的脖颈。

吃痛的兔子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受到了伤害，开始使劲扭动身子，蹬踹后腿。

兔子反抗的越厉害，吴琼便越兴奋。

她的十指同时用力，硬质化的指甲像小刀一样刺进了兔子的身体，猩红的血液从伤口流出，在茸茸的白毛十分显然。

接着吴琼下颚一用力，将兔子脖颈的皮肉撕扯下来。

兔子脖颈被破坏的动脉喷射出血液，溅射在玻璃门后，缓缓向下流淌，血珠一直滑到了地面。

她攥在手中的兔子蹬了两下腿，便再也没有动静了。

王岭目不转睛的看着，玻璃门满是血污，遮挡住了另一边吴琼的面容。

他只能看到吴琼啃食兔子尸体的动作，不知道吴琼此刻是一番什么表情。

这是吴琼自感染后第一次猎杀活物。

也是王岭第一次看到吴琼这番模样。

闻着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王岭不再感到头晕目眩，也不再感到心悸害怕。

伴随他十多年的晕血症，早已离他而去。

想在凶残冷的危机中存活下来，任何娇气的习惯和疾病都会给他带来致命的危险，置他于死地。

看着吴琼脑袋一起一伏啃食尸体的样子，王岭的内心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直到看到这一幕他才明白，在特殊的环境下，任何尊严、仪态、优雅、幻想都是一文不值的垃圾。

只有活着，才是人类所有价值的前提。

他的内心也从以往的惶恐和不安中平静了下来。

他终于坚定的看到了末日生活的本质。

那就是不择手段的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