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开春时节,沈外祖领了皇命,随圣上赴淮水以北的京郊巡防大营视察,对南衙军京畿四卫论功行赏。如此骁骑营也被调去大批兵马护驾,一来彼时烛姐姐只算沈舅父一个小小徒弟,在军中尚无实职,二来涉及龙颜天恩,即便舅舅许她随行,外祖这般固守法制的人也断然不会应允。
骁骑营顿时空了大半,她一时半会儿也不用再去,倒是陡然得了清闲。除却在家舞刀弄枪,三不五时就带着阿银跑来济世堂寻我和先生。
随口问他们两个近日习武可有长进,阿银摇头,烛姐姐愁道:我有师父盯着呢,不长进也得长进。可阿银这小孩儿么,根骨是不错,奈何除了我也没个正经师父。如今我已是教得勉勉强强,再过几年还不知怎么办呢。
先生胡子一捋,思忖片刻:“若要给阿银寻师父,老朽倒想起个颇为合适的地方,叫做解佩山庄,就在京畿平陵。我与前任老庄主算得有几分交情,若阿银愿意,倒可以举荐一番。”
烛姐姐立时来了兴致,连连问了他许多。于武一道先生也不大懂,便摆手笑道:“这样吧,左右我最近和小柳又要去京畿布医,也经过平陵。南烛小友不如带阿银一同前来,我们直接去解佩山庄登门拜访一趟,你看好是不好?”
烛姐姐欣然应允,拉着阿银说那我俩还能给您和之蓁驾车,省了请马夫的钱!
这次布医正逢淮水两岸春意盎然,莺啼柳绿的,行路十分畅快。
烛姐姐依旧束了高髻,腰佩一把窄背环首刀,利利落落俨然扮成个随侍小护卫,却只给阿银踅摸了把未开刃的长剑,叮嘱他到解佩山庄后在诸位大师跟前儿好好表现。
他们俩坐在车头,一个寡言鲜语,老老实实端坐着专心驾马,另一个则倚在车沿儿上叼着杨柳叶吹小曲儿,时不时拐过头来同我和先生闲扯攀谈,打听京畿各地的风物人情。
涟山至平陵一带素来山灵水秀、草木丰茂,山野间村镇也甚多。先生说有时途中遇不到农舍客店之类的,风餐露宿也在所难免。不过阿银马车倒是驾得快如双轮四蹄皆生风,从没让我们在荒郊野岭落过脚。
左右离平陵也只半日脚程时,四人在道旁一个小茶寮打尖儿休整。
正饮着茶水,白先生忽然一拍脑袋:“这一路太顺当,差点儿忘了还有个偏僻村子要去。不过须得离开官道,翻岭过沟的,马车是行不得了。”
闻言烛姐姐倒爽快:“那好办呐,咱们给这店家多点儿银钱,请他帮忙照看马车,四个人略微收拾一番,不就能轻装出发了吗?”
先生摆摆手:“不必如此麻烦,往常都是老朽一人前去,这次有你们陪着小柳,我也安心。附近没有客栈,等会儿就近寻处农家,你们三人住上一晚,明天白日里我也就回来了。”
我眉头微皱,问了句:“先生这是要连夜赶路过去?”
他尚未作答,烛姐姐便连连摇头:那可不成!就算您身子骨硬朗、腿脚还灵便,夜行山路我们几个哪里能放心?依我看还是我们四个一同前去,也只辛苦些,之蓁和阿银也都不是吃不得苦的人嘛。
先生捋着胡子面有难色,说这叫老朽如何放心。我自跟烛姐姐同个阵营,慢声细语地劝,还未劝出结果,忽瞥见这不大的茶寮闯进十来个来势汹汹的布衣武者,个个帷帽遮面,手提长刀利剑。
为首一名青衫男子倒未戴帷帽,瞧上去白白净净,脖颈间却一道醒目红痕,定眼细看,原是条尚吐着芯子的赫赤小蛇盘桓在那处。这人细目长眉,神情淡薄,边向柜台处行边随意一伸胳臂,小蛇便曲曲绕绕溜到他手背之上,微微弓身嘶嘶作响。
布衣武者也紧随其后,一群人举止颇显不善,茶寮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阿银抬首去望,烛姐姐便轻压他后颈,垂眸喝着茶,不动声色地留心着周遭动向。先生余光扫过那赤色小蛇,蹙起眉头面沉似水。
青衫男子古古怪怪笑了一声:“怎么?在下不过是来打听个消息,诸位也值得怕成这般?店家人呢?”
那店家哪里敢不应,立时两三步躬身上前,又惧怕他手中小蛇和身后武夫,不敢挨得太近,缩脖拱手恭敬道:“贵客莫要见怪,我们这山野小店的没见过您……这般阵仗。若有何吩咐,尽管说与小人便是。”
“告诉店中诸位,我可不是来寻麻烦的,叫他们吃自己的茶就是了。随后到柜台这儿来,有几句话要问。”
店家立即点头应下,命茶博士搬了几把椅子来请他们入座。青衫男子理也不理,随意虚倚着身后木柜,全然只顾逗弄他手中小蛇。
于是店家弓着身子转过面来,客气地对茶寮内众人道:“客官们自在地吃茶便是!这位贵客他另有要事呢,都和和气气的什么也没有。”
诸客倒稍稍松动了些,虽仍无人高声交谈,举杯起筷间全不似方才那般绷成张拉紧的弦。青衫男子果真如他自己所言,也没闹什么事端,只又把店家唤到身边问询过一番。
店家哈腰卖笑作答,还伸手朝店门外指了几指,他便抬手让那小蛇重新绕上颈间,起身颇嫌恶地踢开身旁椅凳,领着那帮提刀遮面的武者扬长而去了。
他们马蹄扬起的灰尘都散尽了,直送到门外的店家这才直起身子,拿袖子擦擦满额的汗,舒口气往内走。
客官们张望须臾,确认那帮人不会再返回茶寮,方七嘴八舌议论开了。
旁桌有位农人打扮的大汉咂着嘴说道:“这人阴阳怪气的,什么来头?平陵这一带竟没见过,不知道哪里的江湖怪人!”
“他那蛇也忒唬人啦!红艳艳细长长一条,像是有毒的,竟跟玩儿似的绕在脖子上!还有那些刀客,个个脸遮着!瞧上去古怪得很呐。”对面的老者仍抚着胸口,似是心有余悸。
“这你就不懂了吧!听说西南那地儿有伙古越人,一门心思钻研这些毒蛊之类的邪门歪道!跟蛇呀虫呀的亲得很!”
【作者题外话】:然后就是非常期待看到大家的留言,讨论剧情或人物什么的,至今都没看到呢
哭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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