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巨灵王眼里,笑云哥的这些机敏巧变的本事远比刀道更加艰难,自己一辈子都学不会。反过来,方笑云极其羡慕他的修为,想能和他一样挥舞大刀。
大概这就是缺啥想啥。明白之后,方笑云叹了口气,走过去拍拍巨灵王的肩膀。
“生活所迫啊兄弟。笑云哥若能大杀四方,何必苦心经营。”
“笑云哥说的对。”巨灵王深以为然,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命已经不由自己掌握。眼下这种距离,方笑云的手落在这种位置,有七成把握一招夺命。除非巨灵王带有某些感应类的护体之宝,另当别论。
这货居然能活到现在,算得上是奇迹。
方笑云感慨地收回手。“听说你在练刀,咋跑到这里?”
“说来话长,俺当初北上剑门......”
“等一下。”
现在可不是听故事的时候,方笑云不想再和这个呆货绕圈子。
“你还能不能打?”
“笑云哥,俺......俺中毒了。”
巨灵王扭扭捏捏,想吹牛又不好意思,方笑云看着他,心里直想笑。
“你会飞不?”
“不、不会。”巨灵王表情羞愧,就像考试不及格的孩子。
飞翔是每个人都有的愿望,有机会实现定然不会放过,通玄以上有机会借助法器飞行,苏箐甚至现在就能做到,只不过无法持久。巨灵王境界够了,但他一心练刀,连这都丢到一边。可要是他分心旁顾,或许就练不出这样的刀。
两相对比,方笑云很佩服他的选择,嘴上可不会这么说。
“你把蛮族贡嘎砍成那样,人家恨死你了。唉,可惜我的实力不够,出手晚了点。”
“是啊是啊,俺知道笑云哥想帮俺。”巨灵王感激涕零,全然忘记了几个事实。譬如方笑云故意将巴郎带在身边,蛮巫根本不知道战斗过程,那句话并非是对巨灵王而发。
“不能打又不能飞,为何不跑?”方笑云问道。
“跑不动了。”巨灵王大口喘气。“笑云哥你走吧,俺这回是没救了。”
要不是因为蛮巫,谁有功夫管你死活。
方笑云严肃说道:“周边不宁,魔物蠢蠢欲动,你因为一点挫折就放弃,岂不糊涂?”
“笑云哥说的对!可是......俺真跑不动了。”
看来真的不行。方笑云心里想着,拿出一只玉盒塞过去。
“吃了它。”
“吃啥?”巨灵王有点愣神,问着已将玉盒打开。
盒内是药丸,只有一颗。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仅仅闻一下,脑海顿时为之一空。
“百灵丹!”巨灵王大吃一惊。
这货很识货。方笑云心头微动。
百灵丹是解毒灵药,苏箐的东西。当初她孤身一人到军队,南蛮之地免不了与毒物打交道,防毒、解毒、疗伤类的丹药为必备之物。现如今,这些东西连同乾坤袋打包,全部送给方笑云。
说到解毒,方笑云知道很多法子,药也有,但他知道巨灵王肯定试过不少办法,以他这样的身板、这种修为都奈何不了的毒,土方俗药根本无用。忍痛把百灵丹奉献出来,抱的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念头拼一把,可如今望着巨灵王满脸惊喜的样子,心里很不舒服。
“五步断肠,七尺穿心,吃了它,保你死无全尸。”
“骗人。”巨灵王瞪大眼睛道:“百灵丹是解毒珍品,俺没见过,但是俺听到过。”
“没见过怎么认得?”
“药丸上有纹路。”巨灵王把盒子举高过头顶,送到方笑云面前:“仔细看,一花一纹,百花百纹,一道都不会少。”
这货的眼力这么好?方笑云暗暗吃惊。
“笑云哥,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巨灵王疑惑的目光望着方笑云,问道:“这颗丹药不会是你偷的吧?”
“你管我是偷还是抢!”方笑云心想你最好值这个价。“赶紧吃了干活。”
百灵丹能不能解巨灵王中的毒,方笑云心中并无绝对把握。但他想即便不能彻底,拖延、压制一时半刻总能做到,否则实在对不起身价。
“干啥活?”巨灵王还在犹豫,似乎在担心丹药来路不正,有损自己光辉形象。
“杀人放火,拦路抢劫,你干不干?”方笑云语气不善。
啊?巨灵王迷茫地眨着眼睛,满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笑云哥又在骗人?”
“不吃还我。”
方笑云做势要把灵丹收回,手还没伸出去,巨灵王飞快地动作把玉盒扔到嘴里,一口吞下。
“哎呀你个蠢材......”
方笑云反倒有点愣神,心里想这货哪里傻了,谁说他傻我和谁急。忽然又想起什么,赶紧大叫。
“盒子不能吃!”
如果巨灵王没被毒死,反被噎死,那才叫好玩。
“没、没吃......”
巨灵王张开血盆大口,把玉盒吐出来,上面沾满带有血丝与淡绿色不明物质的唾液。
“盒子有药气,俺舔舔。”巨灵王笑着把玉盒递来:“笑云哥,给。”
“你留着吧。”方笑云捂着鼻子连退两步。“效果咋样?”
“笑云哥,俺得入定吸收药力才能知道。”
“不入定行不行?”方笑云悲愤的目光看着巨灵王。
“笑云哥?俺必须这样做。”巨灵王理直气壮回答。
两人目光交汇,巨灵王的表情就像看到博学多才的人满嘴胡话、道貌岸然的人作恶多端般不可饶恕。方笑云的表情则好像抓到窃贼不报官,反赠送金银鼓励对方回家娶媳妇重新做人。他担心巨灵王扮猪吃虎,自己不仅赠药还得守护,事后这家伙会怎么做?
知恩图报,为素不相识的人和蛮巫拼命?有可能。
乘人之危,落井下石,撒丫子逃跑?谁说不会呢。
“算了你快点。”
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方笑云转身望着已经奄奄一息的巴郎,目光渐渐变得凶狠。
“谁?”他头也不回说道。
“我。”
芦苇荡中“爬”出来一个人,身披锁链,眼含期待。
......
......
淤泥,水洼,芦苇。
鲜血,伤痛,绝望。
为了夺回本族贡嘎,受伤的蛮兵抱着求死的决心在烂泥水塘中挣扎,不久便在被一片受到惊扰的蛙声中迷失方向。巨大的慌乱之中,伤重者或躺或坐,能动的人朝不同的方向前进,十余名蛮兵失散在十几亩地面,不仅无法对袭击者构成威胁,反而成为对方的掩护。
不久,一个很高很瘦的人来到现场。
地荒族第二神师,赤魇。
......
......
赤足,麻衣,裤腿与衣袖高高卷起,赤魇看起来就像一名渔夫。他走在草地,地面没留下一点痕迹他走在水上,水拖住他的身体他芦苇中穿行,最长最壮的芦苇只能在其下颌处低头。
他的步伐均匀有力,身体像一股微风,前方茅草自动让路,周围的生灵感觉不到其存在,有一次,赤魇的脚踩中一只趴窝的野鸭,从其头顶迈过。
野鸭什么事都没有,但它发现窝里的蛋全部碎掉,一个都不剩。
怎么会这样?
野鸭感觉到巨大的悲伤,趴在碎蛋壳中一直嘶鸣,仿佛要坚持到地老天荒。上苍只给它很少智慧,目的是保护而非轻视,赤魇那一脚不仅踩碎它的蛋,还给了它短暂灵智,巨大的情感冲击摧毁了野鸭的自保本能,不久,一条嗅到蛋黄气息的蟒蛇悄悄过来,一口将它吞入腹中。
赤魇本不应该这样做,经验告诉他,这种无谓的加害无助于解决问题,于心、于事、于己没有任何好处。这次小小的事件当中,唯一受益者是那条蛇,它不仅得到食物,还吸收了赤魇释放的戾气,此后在漫长的生命中逐步消化,成为南湾一霸。
赤魇没料到自己的随意发泄竟然造就一只妖物,他在芦苇中穿行,很快找到一名受伤倒地的蛮兵。
“巨灵王,大刀,好大的刀......”
蛮兵沉浸在巨大的恐惧之中,语无伦次,赤魇只听了开头便失去耐心,伸出手,枯干的五指在空中虚握。
啊!
受伤蛮兵发出极为短促的嚎叫,身体猛地弹起来,再重重摔倒,他用双手在胸口死命地挠,仿佛要把自己心挖出来。
赤魇面无表情地望着蛮兵撕开自己的胸口,直到其停止挣扎才继续前行,不久,他在一处隆起的坡地找到另外一名伤势较轻的蛮兵。
“巨灵王偷袭,与狂沙族的人一道掳走贡嘎。贡嘎二次狂化,断了左臂。”
听了这番话,赤魇呼吸渐重,鼻孔喷出两条白龙。
“阿吉在哪里?”
“追上去了。”蛮兵战战兢兢回答。
赤魇深深吸一口气,慢慢等到情绪平复,冰冷的声音道。
“巨灵王该杀,阿吉该死,尔等也是。”
言罢,他的身形原地消失,如轻烟般无影无踪。留下蛮兵在原地发了会儿呆,忽然拾起弯刀,大喊着、砍向自己的脖子。
“神师怜悯!”
赤魇没听到蛮兵的呼喊,他了解到足够多信息,加快速度,没过多久,便在一处水塘边见到方笑云击破法眼之人。
“前辈!我在这里。”
远远看到赤魇高出芦苇的头,方笑云主动招呼。巴郎与阿吉躺在其脚下,一个断臂残肢奄奄一息,一个浑身血污不知生死,模样极为凄惨。
......
......